第八章
之后出来的四柱也是万万没想到往日对他们极好的恩公,竟然会允许这样的事就出现在他眼前,顾捷也不解释,闲淡看与她们二人争论。
“好个新翠侄女,昨个儿说要把你家妹妹带走时,可还记得和你这姨妈说些什么吗?”
她叉着腰,好生气派威严,新翠自认理亏也不敢应答,只有斜着眼睨向顾捷。
“大姐,姨妈说我是破鞋,是赔钱货,什么是破鞋赔钱货…?”
可怜云香就是个不认字的黄毛小丫头,哪能理解其中道理,只是看着姨妈说得眉飞色舞就知道不是一句好话。
“破鞋就是你以后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野女人!!”
姨妈意在新翠难堪,全然不顾场面,惹得云香倏地一声大哭起来,还是那种经人劝都不顶用的。
“求求姨妈了,云香丫头只有在你这才能吃些饱饭,寻门好亲啊…!”
新翠免不得拉下面再去求上一求她,可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她就是大发雷霆,鼻子都要冒烟来。
“亏你还是香丫头的姐姐,怎地就如此糊涂啊,城头高大官人,身世富贵,此中更有良田千顷,一看嫁过去就是饿死手里端的也是黄金琉璃碗,哪里似你嫁给农户,无端守寡两年,当年是你没福气摊上姨妈帮你说亲,如今你这妹妹就不同,可…可你却生生断了你妹妹的前程!”
新翠那时是不敢劳烦姨母,况且也没在她身边养着,索性自个夜间戴了块红盖头就自己过去了。
“误会了,都误会了!这家官人也是富贵之家,给的银子也不若高家,云香怕生故而尖声喊叫,姨妈若是不信,大可一查身体便知…!?”
见她认真说来,怕无欺骗,可她转头一看那顾捷,身姿提拔,相貌端正,只怕他不好找女人,就大把小女子早就垂涎三尺,况且前时也听说他为邻乡县令之子,一时也不好确认,再有此事经传高鹭耳中,早已嗔怒,向她索要三倍彩礼,她哪能有钱赔啊?
“啊…!!”
在她身旁杵着的云香猛然被姨妈手指一捏,叫声之卑怯,可见姨妈仍没有松手的迹象。
见她受了委屈,新翠四柱二人不由给顾捷跪下,各种求爷爷告奶奶,可算是把他祖宗十八代告慰了。
要说眼前小妮确实生得有几分姿色,虽是稚气未脱,但可见轮廓清秀,双瞳剪水,就是不娶回家做老婆也是大有可为。
“罢了,既然此事因我而起,那我大不了就勉为其难将她收入房中!”
顾捷认定这是给众人指条出路,可诚然,他们并非会欢喜,反倒是抱肩而泣,云香愣着神,看得出她也有几分认命之意,就是这姨母还不肯罢休。
“那好,既然要娶我们家云香,那你可就得一次拿出五十两啊,你可别瞪我,这些钱是要赔给高大官人的,再还有就是这米饭钱,你也要给我清算清算不是?”
她话中意无不指得分明,指得干脆,的确将人无法辩驳,可他顾捷袋中无钱,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没钱!没钱还敢惦记我家姑娘,还玷污她的名声,你就等着吧,我这就找高大官人让他给你吃些厉害!”
她非要拽着云香往里屋走,如果他顾捷前时没有答应,或许也就这样过去,可这位是眼睁睁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挑衅啊?
“都出来吧!”
新翠四柱见势还来不及悲伤,就看到那远墙根下,隐隐走出两人,生得是魁梧健硕,目带寒光,身段孔武有力,一看不是在衙门当差就是混上山的土匪头头。
忽是见多了两个人,姨母神情也是没在怕的,可身下两条腿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怎地你还想要趁火打劫呢,我告诉你…!”
“别告诉我了,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你是确确实实得罪了小爷我,还是不好哄的那种,看到他们腰间别的腰牌没,那可是狱寺专供,想要敢动,尽管狱中相见?!”
顾捷将她拉往一近聊上只言片语,还不等他们走远,脚就不听使唤,一个软脚跌下。
当晚,四柱势要请顾捷吃酒,一为连襟,二为感激,感激之词也就罢了,他顾捷还是能承受几分,唯独这连襟是万万不能。
“使得使得,恩公既要娶我家妹妹,那这点嫁妆就算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一点心意,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求恩公好些照顾我这妹妹,切莫让她再受委屈…!”
说着这些话,还不等顾捷反应,他们夫妻又是抱肩痛哭,他们这一场大戏可谓是时时刻刻都要做足了。
且还怕顾捷出尔反尔,索性半夜将云香送入房中,那房中黑灯瞎火,云香一个不慎吃跌,还未摸到实物,就听那人说,上来了。
云香摸了好一会,也不敢脱鞋,抱着被子蜷缩好一会,抵是自长大记事以来从没有睡过如此绵软的床被,一时竟然打起酣来。
门外夫妻二人耳听此处,见无动静这才窃喜而去。
次日,新翠打了盆水,就要给他们二人盥洗,云香睡觉喜欢蒙着头,她也不敢扯,只在旁轻声请示。
遇声而醒的云香听到自家姐姐一个语气,一时竟然笑出了声,险些不敢相信这是眼前亲姐。
“好个小妮子,竟然还轮到你取笑你姐来,快别胡闹了,你可瞧见那位相公没有?昨个儿我看见他明明入了房间,今早你姐夫也在门外守着,才和我换的班,这……?”
新翠指着一床被褥问道,她早馋肉包,没听入三分意,就将它们吃完,临了竟又有些睡意。
“我和你说话呢,你都听见没有!!”
云香被她这阵势惊到,这才讪讪说句没有,四柱也此刻入来,一听她们谈论,顿时愣住,一拍大腿暗叫不好,只怕中了他的缓兵之计,逃回家去才是真的!
夫妻俩急匆匆对视,又急匆匆下楼,一不留神撞上店小二这才绊住了脚。
“干什么呀,这大清早的愣是没一个清闲的…!”
小二被撞得跌散怀中物,夫妻俩又忙不迭将它拾起,慌乱中这么一瞥,顿时又叫夫妻二人满腹狐疑。
“这是给谁准备的?”
他们看向小二,小二暗自叫呸,自说前两天在此入住的芮敦芮公子,准备得匆忙,听说酒席也要摆上两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谁成亲还要在客栈成的?
“那他现在在何处呢?”
他们又问,不等小二回复,但听后屋檐上堪堪落下一个酒壶,又引来几句诗兴。
“月砌高爽人分茶,何时引渡哭闲愁?”
他嘴里念着这几句不成文的,可算是让他们犯愁,一会担心他坠落,一会忧愁他误了亲事,林林总总,没得他一句好话,反倒叫他顾捷更加得意。
“好个精于算计的小小君子,做得了淬火炼铁的汉子,却容不下小小女子,就连同为女子的姐姐也是如此,还当真是和那家姨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顾捷嘴巴一时还停不下来,愣是要在场所有人听到才肯作罢。
“怎么,这还是我此前认识的恩公吗,他为人向来求全本分,难不成这回真是你我做错事了?”
届时,四柱也不由犯起迷糊,看着在门前玩泥巴的云香也是如此,慌慌间他竟然想起那时被人抓去山洞的日子,那些日子混天黑地,每天看不到山外的阳光,听不到雨声。
“如今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你还计较对错,名声也付了,消息也传了,你怎么不说是他芮家二公子想讨个好名声,故意来戏谑你我,我可不觉得我们做错什么!”
新翠也不愿和他再掰扯,转个头就睡了过去。
转眼两日过去,今日就是顾捷和云香的定亲礼,新翠本想邀请姨妈,可却听说当日她吃瘪后,转头就告知那位高大官人,那些彩礼高鹭也没再难为她,反倒是给了姨妈一笔银子,自此有人曾见过她两面,之后就再无消息。
至于四柱这边自然是有骨肉手足,可顾捷说终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毕竟他和家中那位也才成亲不久,四柱记着,故此也没举动。
可到开席之时,又见开多一席茶饭,样式也和他们并无不同,这就怪了,顾捷来时银子已是不多,况且连吃住几日皆在栈上,再有添置喜布果点,维持一桌,已经是紧巴,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
“恩公,你这是……?”
见他下楼来,四柱忙不迭赶了上去,眼见他拿了一方小案,以为他在里边题字,实则不然,不过掩了一块喜布而已。
“没什么,既然做手足都不肯善待她,那我只能抛头露脸给她挣些钱来了,反定我现在还没开张,不然你这个做姐夫的,就先拿个头彩吧?”
他又说笑了,若今天他投了这个钱,岂非要告知他人他这就是拿妹去卖了,使不得使不得!
“哦,既然你不做声,那我就帮你叫个八十八两如何,合做她八年吃喝正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