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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想那顾捷几乎是一路仓皇回到家中,他刚坐下就听到文凤儿敲算盘的声音,算盘之响,如同与宰相谈话历历在目,怕有什么不测,他让文凤儿将那五千两折现一并送到宰相府上,可这话就让文凤儿气笑了。

这是一笔死账,当初就是怕顾捷不肯收,特地做的手脚,再有无缘无故拿出一笔钱他们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眼看也要到入冬,到时什么东西不贵?

“我看你有空还是陪你的老爹去吧,要不然又要说我不通人情,全阻断你们的父子情!”

文凤儿为何这般说,还不是一来县令送请帖来,说是芮晋这个小子中了秀才,他的门第有了光,自然要请顾捷这位大官镇场,再有也是想要顾捷散心。

得她这些话,顾捷懵一阵呆一阵,倒不是对芮晋中秀才那事担忧,自家兄弟成材他比谁都高兴,就是芮画这个丫头死心眼,若是再向她娘诉苦,那才叫吃不安生。

他回着,也看着。

一进门他们那叫一个排序有致,礼貌端笑,若是他顾捷一个不慎崴脚,那更是悬了所有人的眼睛,尤其是那庞氏,在听到顾捷咳嗽后,一个脚软就跪在地上。

“哟哟…姨娘可不能啊,您是长辈!”

她惯是哪里像跪,眼前人是不是小辈她又岂会不清楚,但如今也就只有她这个做娘的能救他们一家,今天她就是跪死在这,也不会起身的。

“这是做什么…!”

听到他问了,县令也忍不住站了身。

没错,让他回来是假,但中秀才是真,就他们那些恩恩怨怨,原本他也是不想理会,可看到芮画那个求,又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深知此事绝不能耽搁,故而只能耍些手段。

“芮画这个死丫头,平时我就教导她遇事别硬钢,这些好了,嘴里生疮关不上,惹谁不好,偏惹上自家哥哥,我看就是把她的嘴撕了也不为过!”

这话他是越听越糊涂,芮画嘴贱他是知道的,但也不至于到撕了再有庞氏跪下的地步。

“好个屁呢,惯她也是有婆家的人,撕她我成什么?”

原是他还记恨起那家人,应该被抓应该被抓!

“那要不然再加点料,放出去就没事了吧?”

加料?他们在说什么,他怎么越听越糊涂,这好好的,撕人还加料,也不怕吓坏了他顾捷吗?

“哎呀!我的敦大爷啊,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画儿这个小丫头计较,往时她说的那些话都是无心之失,你若是有气就发在我身上就好了…!”

他们说话就说话,竟然还耍起赖来,喊得那叫一个山崩地裂,地动山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他们怎么了。

还怎么了,可不就是把他们怎么了吗?他苏家身为毫徽大户,任依赖官府多年还是有些门道,就是平时小错小乱,花些银子也就过去了,这回不同,他们不由分说就锁了人,只是念在往日情分没有上刑。

原本此事不打算张扬,但被逮的那天,一家人哭得声怨哀恸,在民间闹了话,又被县令知晓,一番打探这才得知,原是苏家一船货被扣下,说是贼赃,又说是非法,反正罪名是扣上,这些年苏家积累财富不少,这趟船算是他们的全部身家,足有一万五千两之多,全是金银珠宝,海味珍馐,想着拿到邻国差价高,换些价钱那就差不多能番上一倍,到时候他们苏家就真可谓是州内首富,他们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着,但却不知早就被人看上,就是想请宰相韦漠吃个便饭也无济于事。

“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料是辛辛苦苦攒的这点家底都没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在牢中叫唤凄惨的就是苏母,她素来一生雷厉风行,败了自己不要紧,只怕连累一家人受苦,她就是悲从心来。

芮画蜷缩在旁,在难听时还是忍不住堵上耳朵,这些话她自然知道是说给她听的,她不敢听,心更不由凉上一截,原本顾捷那两人真肯对她下狠手,再有就是倾覆之灭,而她就像小小蝼蚁,碾死她可太容易了……

“我们家这是倒了什么霉,找了这么个丧门妇,一分钱嫁妆没有我们也认了,还要我们那些天伺候前伺候后,到头来,人家连手足也不认啊,我的亲娘啊…!”

苏母又念起话,兴许是见她们光动嘴不动手,一侧的苏自替更是来个热火烹油。

“她是什么手足,不过就是个异母的妹妹,论嘴甜她可比不上她那个妹妹,生得那叫一个明媚可人,哪像她…?”

她怎么了?那她还不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去的!

牢头哪里容得这些人瞎闹,一个棍棒敲门,就让他们安静不少,可苏母还不死心,一个劲地求话,兴许是真看他们可怜,才忍不住和他们聊上几句。

“我看你们这会八成是不信了,前头我看见京都来的那位门千户和县令谈话,说得那叫一个相恨见晚,吃酒言欢,还说你们该死,你说你们惹谁不好,偏偏惹上有宰相撑腰的门千户,现在京都谁人不知他最得宠,你们啊,可惜喽这么多钱都要换成纸钱陪你们到阴曹地府了!”

没等牢头说完,苏自替这个胆小的一下就昏厥过去,而那苏母也好似想起什么,一下抓住芮画的手不放。

“我说那天你怎么把钱拿回来了,原是你在外头得罪了人,亏你看着我哭得死去活来,也不肯告诉我是哪家人害我,我跟你拼了我!!”

一时说来,你追我逃那叫一个乱哄哄,而那牢头也不管了,任是她们打死了,也省得行刑,费人力。

另头,顾捷也是急在心中,自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找他韦漠。

他们能壮大腰包无非就是吃这些商户,可若是因他顾捷而被盯上,那可就是成心不让他舒坦的,为此即便是文容清亲自现身,也难挡他的怒气。

“好个没大没小的小子,任是当朝宰相府邸岂容你如此放肆,就是他干儿子也该有个度!”

“那我问你,若是你家亲人出事,你可会关什么礼数体面?!”

他这话爆出,惹得文容清还以为是文凤儿出事,一个拔步而去,事前吩咐拦门也不见拦了,跑得那叫一个神速。

“毕竟是外人,遇上事一点也靠不住…!”

这话自然是韦漠长子韦陇,说起自家人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如果没念错,顾捷也该尊他一声大哥,若是他识趣让开,他顾捷必定不会为难,但若是…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试想皇城底下根,敢打朝廷命官之子,你是头一个,别和我论什么亲戚,你就是我爹身边一条狗,若不是我爹给你一口饭吃,你哪能活到今日这副模样?”

原是韦漠不出来,就是为了致使这些人让他知难而退,若是换了旁人,姑且为了家人生计也就忍了,可他顾捷偏生一身傲骨,任是谁想打压,也压不断。

于是,借着午后他拟了一封请辞书交托,于文凤儿他也不吭声,也不想拖累她,自京都以来就是她在经营,那五千两就该是她的辛苦费。

他不为难任何人,只能靠着双手亲自打下那一万五千两就是了!

“你疯了,一万五千两,这些钱并非是我们全吃了,宰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若是给些好话,自然就肯商量,你又何必要这面子,且还瞒着我辞了官,你是不是不想在这儿混了!”

她能不气吗,他们在这辛苦一年,好不容易成了全乡首富,再有一年半载就可跃身州富,这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好日子,如今他却要三番四次拱手让人,任是谁都有火了!

他也知对不起她,可无奈世间浑浊,若是昧着良心做事,那他和那些奸佞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你心中所想,觉得为生活苟且就该是小人吗?”

这个问题,顾捷往时也想过,可始终找不到一个真话,他只知此事一旦做上,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那晚,他们又是一夜无眠。

临行前,他掏尽身上钱财力求在他回来之前保住他们的人身安全,只不过他也该知这点钱还不够他们的脚力费。

“这芮敦莫非这是傻儿…?”

那天忽是风雪交加,冰冻而下,文容清哈着热气不由看向他远行,脑中尽是初认识他那些场景,又直到他乱了辈份,做了手足,好似他从未知道章法二字。

傻儿?这话韦嗪听着稀奇,饶是这小子起初是个傻子,也难怪现在做的都是傻事。

“最可怜的还是我们家,平白无故和他扯上关系,你知道前时我和爹说起,要他断了关系,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文容清轻笑了一声,他老人家的心思还不明显吗?若是真舍得断了这份关系,也不至于将顾捷递上来的辞呈看了一整夜,更在被人撞见眼泪轻弹时,将那人拖下去仗打一百大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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