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从无尽黑暗深渊底部走出的恶魔,现在于东水散发出的杀意,蔓延至整个洞穴每处角落,宛若一尊杀神降世。
犹如实质化的杀意,压迫着不远处艰难抵抗的荀林,较之在屋顶上时感受到的更加剧烈。
“你这是要干什么!于东水!”
荀林艰难张开口吼到,眼前那披着长袍的男人,却没有一丝一毫反应,就像雕塑样站在原地、不断爆发浪潮般汹涌的杀意。
大魔法师转世脑海里,一幕幕被尘封的画面无法遏制地涌现。
那种即将侵蚀内心理智的暴怒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再度支配身体。
于东水知道自己曾在某个时刻,陷入过暴怒到完全失控的状态。
也十分清楚虽然最终杀死了所有该死之人,却同样让很多无辜之人遭到无妄之灾。
绝对不能再陷入那种状态,绝对不能!
大魔法师转世内心亦是非常纠结。
他很想就这样放手,让自己最原始的意志,去发泄如今蕴含的所有负面情感。
藏在深处的理智发出尖叫,认为不能放弃抵抗。
因为一旦将仅剩的理智交换出去,在他身后那位好不容易遇见的朋友,绝对会因此遭劫。
看吧,看吧。
便是他们将你的挚爱,从身边夺走。
便是他们,将你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那个神秘声音还在脑海中煽风点火,似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的妻子被他们杀害、你的岳父在今日,亦出自你的原因,遭到他们无尽追杀而亡。
到底是多么铁石心肠,能忍住如此屈辱!
想想刘萱曾对你付出的爱吧,若是让她知道父亲为了这被诬陷为罪恶的爱情买单,她会有多伤心。
不要再压抑你最为原始的本能!
让它们咆哮而出、尽情肆虐!
唯有这样,才能告慰你妻子在天之灵!
“不!闭嘴!闭嘴!闭嘴啊啊啊啊!”
于东水突然抱头大叫,吓得荀林一时忘记抵抗那汹涌而来的杀意,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是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你分担!”
很显然,于东水听不见荀林说的任何一个字。
魔术王心中与那个神秘声音,进行着激烈斗争。
最开始,你不过是个无辜魔术师。
在被确认为大魔法师转世后,你经历了什么?
明明没有任何罪过、但你的妻子,被作为牺牲品长眠于地下。
甚至其长眠之地都被有心之人盯上。
你结交的朋友们,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尽皆惨死。
今天就连与你根本没沾染上一点关系的岳父,都被他们以毒击杀。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更荒唐的是,作为受害者、拥有足够能力的你,还选择在此时默不作声地逃避!
······
一句句说辞如同巨锤般敲击着魔术王即将失守的心灵。
原本坚固的心理防线,在此刻亦变得岌岌可危。
直到于东水扛着痛苦说出那么以句话:“所以说,我应当去找谁报仇呢?”
这句话毫无感情波动,却依旧令在旁边观察的荀林如遭雷击。
难道说眼前这位可怕的强者,真决定要去与魔物局为敌了吗!
哈哈哈,这种问题,难道还想要老朽来回答?
神秘声音欣慰地大笑,旋即不留痕迹地从于东水的脑海中退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在这瞬间,于东水所有气息内敛,让处于压迫状态下的荀林有了些自由活动的空间。
刚刚那心有余悸的感受,还是令自由业者队长动作有些不利索。
于东水瞟了眼在地上挣扎的荀林,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你就留在此地暂时休养一会儿。余为刚才给你带来的压迫道歉。你若是想阻止余,即使你是余认可的朋友,余同样不会手下留情。”
他走向通往外界的洞口,暗自嘀咕道:“不过,余失去的朋友太多了······”
现在的大魔法师转世,想去吉森城镇走一趟。
“拜访”一下魔物局来到这座城镇的代表,也就是魔物局局长黎轩。
至于见面之后会做什么,就交给自己原始的本能罢。
还未走出山洞、魔术王就听见荀林从后面赶来的脚步声:“于东水!你要去干什么!”
“余似乎说过了。如果你想要阻止余,余是不会顾及朋友之间任何友谊的。”
大魔法师转世淡淡回答:“余此行,是要去给刘叔讨个说法。顺带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应有的代价?”
荀林旋即明白过来此话背后的意味什么,不由虎躯一震。
他用颤抖的声音开口:“如果他们是无辜的呢?”
“余的妻子、和长眠于此的刘叔,又何尝不是无辜的!”
身披黑袍之人突然激动起来,恨恨说到:“他们既然选择和余开战,那余如何能不接受!”
“原来如此。”
荀林低声说着,更像是自言自语:“你之所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妻子吗?”
大魔法师转世冷哼一声,随即便转身继续前进。
“一个人可以为情而死,但绝不能为情而活。”
从于东水身后飘来的一句话,让本坚定下来的魔术王一愣。
于是再次转头看向后面的荀林。
此时,荀林亦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二人四目相对。
“曾经,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个让我爱慕和想要保护的人。”
作为自由业者团队的队长,于东水都很少看见荀林会露出如此苦涩的表情。
但更令他在意的,是那句似乎包含了荀林这些年来所有思考的话语。
“我们贪狼小队最开始有五个人,而她便是消失的第五个。”
像是唤醒沉睡已久的记忆匣子,无数苦涩和后悔,在那瞬间都涌现到荀林脸上。
让原本心静如水的魔术王都感到一丝触动。
那是唯有真情之人,才会表露出的情感。
不过于东水不明白,荀林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跟自己说这些。
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余去拜访魔物局的想法的,无论怎样。
大魔法师转世心中暗想着,等待荀林下一次开口。
好不容易压制下那洪涌的情感,荀林再度抬头道:“她后来死了。死在魔动山脉内某只魔物利爪下。”
“当时我们并不在她身边。她那时与另一个自由业者团队一起行动。因为当时的魔动山脉驻地里,除了庞贝外,就只有她那样细心的前辈,才能带领队伍走出条生路。”
“可途中却遇见极为强大的魔物,她所在的自由业者团队四散溃去、而她则在发出求援信号后,与那头魔物独自周旋。”
荀林忽然浑身一颤,继续说:“等我们到达现场,也是费尽浑身解数才将那头魔物逼退。而她的伤势却已经不容乐观。”
“我们将她送到驻地内抢救,还没撑过一天时间,她便注定即将逝去。”
“当时的我,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嘴里嚷嚷着要去找那个抛弃她的自由业者团队,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笑着劝阻了我。直到离世前,她都没露出一丝痛苦和仇恨,甚至还为能在最后救下一整支新手自由业者团队而高兴。”
“就在她长眠于那该死的魔动山脉外不久,我还是无法压制心中的愤怒,来到那支自由业者团队的居住地。当天晚上,听别人说我像是个杀红了眼的疯子,完全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和各种伤口,将那支自由业者团队尽皆送走。”
听到这儿,于东水似乎明白了一些。原来荀林想用这个与自己类似的亲身经历说服自己。
假若是换做自己,也会为此而去找那群自由业者的麻烦吧。
还不待大魔法师转世多想,荀林便再次讲述起来:
“在那之后,我被压到了法庭上。在供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我奇迹般的得到了那些自由业者家属们的谅解。只是付出了些许代价便被释放(贝格烈帝国法律规定,如果可以得到当事人或是被害人直系亲属、配偶的谅解,能够适当减刑。并且对于自由业者之间的恩怨,法律会适当放宽量刑程度)。”
看着于东水有些疑惑的目光,荀林苦笑道:“可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些家属们神色中幽怨和似是被摧垮的失魂落魄。那等眼神,只有真正身处在事件中,才能体会得到。在她离开后的那几天里,我又何尝不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沉浸在如此悲哀中呢?”
“直到那时,我发现她之所以阻止我去报仇,无非是不想这个世界,上再多出几个和我一样悲痛欲绝的人吧。那等滋味,像是永久烙印在心头的伤痕,难以抹去。”
“从此我便带着贪狼小队离开魔动山脉,来到偏远的吉森小镇驻扎,妄图逃避那罪恶感。”
荀林无奈地摇头道:“偏偏地,今天我遇见了你。也许我经历的痛苦对你来说不及百分之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不要铸下大错。”
于东水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在荀林说话的期间,他都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甚至身体都没动过一下。
此时,大魔法师转世像是陷入的沉思。
“我辜负了她对我的期望。而我因此陷入永世的煎熬无法逃脱。平日里我之所以表现出开朗模样,不过是为了压抑心中的罪恶罢。”
“那么你呢,于东水?亦或是应该称呼你大魔法师转世。你的妻子应该也有对你说过什么吧?”
在那刹那间,魔术王心中突然响起了那句,在自己耳边的低语。
“遇上你,同样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落入痛苦的深渊。要记住哦,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善意的,不要对世界放弃希望。”
我刚刚是怎么了?
为什么又被那该死的愤怒控制!
“如果我也可以见到大魔法师被人们接受的一天,该多好啊。”
这是萱儿在弥留之际。说出的最后愿望。
扣心自问,自己到底有没有为这句话而努力过?
且不提在罗克郡城掀起的腥风血雨,就连抵御起源魔族的进攻,也仅仅只是为了保护一人选择孤身前往。
“大魔法师的转世······还能够被人们所接受吗?”
于东水看着自己的双手,似是看见两只手掌都沾满了鲜血。
这些鲜血,大部分都是人类同胞的鲜血啊!
听到这句喃喃自语的荀林,试探性说道:“当然可以!即使是大魔法师转世,只需通过改变也被人们接受!就如上次你成功灭杀赤焰虎一脉,不就获得了吉森城镇里全部人尊敬了吗?”
“不过如果你现在要去杀死魔物局其他人、那群常年保护罗克郡境内不受魔物侵扰的人,大魔法师转世又会被人们怎么看待?”
身怀奇迹魔法之人陷入长久沉默。
我到底该怎么办。
萱儿,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