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陈团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原来是叶灵明正端坐在几案前面,手中举着一杯酒,开口同他打了个招呼。
叶灵明笑了一声,说道:“哎,陈兄,此刻没有外人,你与孤兄弟相称便是了,何必如此多礼?”
“卑职不敢。”
陈团急忙躬身说道。
叶灵明倒也没有强迫,转头吩咐道:“来人,将陈兄引到座位,布菜!”
说完之后,一排只着纱衣,样貌身材俱佳的宫娥从叶灵明的身后鱼贯而出,伺候了陈团将厚重的外衣脱去,然后领着他来到一张早已布置好的干净桌案前面,伺候其坐下之后,便又依次离开。
不多时,那些宫娥们再度回返,手中皆端着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味,还有的宫娥手中,端着一柄玉质的酒壶,灯光透过酒壶的壶壁,隐隐能看到里面装着的美酒。
此时,叶灵明说道:“陈兄,孤知道你在刚刚的摆枝宴上没有吃好,于是才吩咐膳房当中准备下了如此多的珍馐,拿出了孤珍藏的御赐好酒,今日你与孤,便要一醉方休!”
陈团不知道太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轻易地接话,只好微笑了一下,聊作回答。
等到酒菜都摆在陈团面前之后,叶灵明举起自己手中的杯子,对陈团说道:“陈兄,来,你与孤,满饮此杯!”
说完之后,一仰头,叶灵明就将杯中的酒水喝了个干净。
陈团看到了他的动作,心知自己此番是躲不过了,于是将刚刚宫娥为自己斟满的美酒一仰头便倒入嘴中,紧接着擦了擦自己的嘴,赞了一声:“果然好酒!”
这倒不是陈团在说瞎话,恭维太子。
这酒确实要比自己在外面喝的酒甘醇许多。
或许是御酒的缘故,这酒比外面的酒,明显要柔和一些,并且回味甘甜,还带着一丝青竹的香气,喝到口中,首先是香甜,紧接着才是稍微泛辣的味道,最后吞入口中,回甘无穷。
陈团对这酒有些好奇,于是便开口问道:“太子殿下,敢问这酒的名字,叫什么?”
“这酒,叫竹叶春!”
叶灵明笑着说道:“乃是皇家御供,别处可是喝不到。今日陈兄来,孤心中高兴,所以便开了一坛。若是陈兄喜欢,等会散席的时候,孤吩咐人给你带上两坛便是了。”
“如此,多谢殿下了!”
陈团开口谢道。
“嗨,兄弟之间,无须多言。”
叶灵明豪爽地摆了摆手,示意不算什么。
紧接着,他开口说道:“陈兄,不知你拜入国师府之后,有何打算?难不成,要从除邪司当中辞官吗?”
陈团摇了摇头说道:“卑职暂时还没有辞官的意向。”
“哦?这就奇了怪了。”
叶灵明听到这里后,疑惑地问道:“虽然孤并非道门弟子,但是也知晓一些坤元与玄真两教之间的纠葛,苏指挥使且不多说,单说大国师,那老顽......那老大人,能放心你在除邪司当差?”
陈团心想,你刚刚,其实是想说老顽固吧?
嗯,就连收你一栋宅子都能拿出来说教半天的人,的确是老顽固。
但是,他面上却未表现出半点,只是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多虑了,其实,卑职拜入国师府,并且同时在除邪司当中当差一事,是经过了两教道首同意的。”
当即,陈团便将自己第一天到京城时所发生的事情同叶灵明说了,引得叶灵明不停惊呼。
到最后,叶灵明感叹地说道:“大丈夫,当如陈兄矣!明知此举为火中取栗,却依旧义无反顾,果真英雄!”
陈团现在终于发现,叶灵明有些不对劲了。
从自己进门开始,这太子殿下,先是通过称兄道弟拉近彼此关系,再是送酒让自己欠下他的人情,现在又开始无节操无下限地夸赞自己。
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还不等陈团想出个所以然来,却又听到太子说道:“不知陈兄,对目前朝堂如何看待?”
“卑职只不过除邪司一同百户,不敢对朝堂各位大人及国朝大事妄加置喙。”
陈团急忙说道。
哪知,叶灵明却突然冷哼一声说道:“哼,若是人人都像陈兄一样,不妄加评论政事,那孤就真的要烧高香了!
陈兄有所不知,现如今,朝堂之上大致分为三大势力。一方,是以大国师与次辅为首的丘党,另一方,则是以苏指挥使与首辅为首的苏党,还有一方,则是出身于国子监的清流,被称之为清党。
这三方势力之间,犬牙交错,政见颇为不同。
其中,尤以丘党势力最大,朝堂之上,约有四成左右的官员,皆是出自于国师府门下。”
“太子殿下,卑职有一事不明。”
陈团有些奇怪地出言打断问道:“国师府当中,不尽是些道士么?怎么会有人出身于国师府,并且入朝为官呢?
据卑职所知,国师府的弟子,就算为官,也只是一些诸如钦天监之类的清闲衙门,这些人,真的能左右朝堂局势吗?”
谁知,太子殿下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钦天监?陈兄倒还真是天真,若是国师府门人,尽是在一些这样的衙门,那孤也就不会出现如此多的烦恼了。
实话告诉你吧,国师府,不止你明面上看到的这些弟子。坤元一道,说是出家人,但其实是涉世最深的出家人。
其中,光是大国师丘心志,门下的俗家弟子,都有几十人之多,更毋论他的徒子徒孙们,再加上国师府不光是在京城设有道场,在各州府,各县乡,几乎都有坤元一道设下的道尊观和祖师观存在。
这些道观,每逢初一十五,便会开粥棚施舍善粥,平日里也会替百姓们治病,教百姓们读书。
须知,大玄的官员选拔制度,可是科举制。意思是,不论你出身如何,只要不是罪犯的后人,那就都可以通过科举,求取功名,入朝为官。
而在这部分人当中,寒门学子又占了很大的一部分比重。
寒门学子当中,受过国师府恩惠的,又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
等到那些学子高中之后,入朝为官之后,自然对国师府心存善意,投向丘党,便也不奇怪了。”
经过叶灵明的这一番讲解,陈团大致明白了丘党势重的原因。
从基层,从根源之上,笼络人心,而且是笼络那一部分人口基数最大的官员的人心,这是属于走下游路线的。
至于说苏党,那就更不用多说。
苏云鹤本就是在朝为官之人,并且笼络了当朝首辅,也就是当朝宰相,所以,苏党人多势众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说国子监的清党,这些人虽然可能做官不是特别擅长,但是论学问,估计其他两党的官员们绑在一起,都不如清党,所以,这些人的地位崇高,势力庞大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陈团不明白,叶灵明同他讲这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叶灵明继续说道:“丘党势大,所以对于朝堂之上,所有的事务,都想插上一手。其中,尤以立储一事为最!”
听到这,陈团渐渐地明白了过来。
这叶灵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啊!
国师府那边,竟然敢公然插手立储一事,那看来,这势力已经庞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了,已经庞大到,动了帝王心中最为敏感的地方,但是却能让帝王隐忍不发,投鼠忌器。
看来,要重新评估救出陈法的难度了。
陈团一边听叶灵明说话,一边想到。
此时,叶灵明继续说道:“他们,常常在父皇面前说,孤德不配位,不配继承大宝!反而支持孤的弟弟,那个书呆子荆王,叶灵风!
孤就想不明白了,论才华,孤不输给荆王;论修为,孤比荆王强上百倍;论帝王心术,叶灵风更是拍马都赶不上孤,那些牛鼻子,为何会齐齐支持荆王,反而对孤不闻不问呢?!孤不服!”
说到这,叶灵明的眼底闪过一丝红芒,双瞳贯血,胸口急剧起伏。
他端起自己面前斟满了美酒的酒杯,一仰头便一饮而尽,然后喘着粗气地看着陈团说道:“陈兄,此番请你前来,并非所为别事,只是想拜托你,既然你已经成了大国师的弟子,那么就有权力去争夺大国师的位置。
孤承诺,会全力以赴帮助你成为大国师,只不过,到时候,需要你带领整个丘党,投奔到孤的名下,转而支持孤,等到孤继位之后,必定有所重赏!”
来了,终于来了!铺垫了这么久,叶灵明的真实目的终于暴露出来了!
陈团在听到了叶灵明的话之后,忍不住有些想笑。
没想到,一朝太子,未来的帝王,竟然每天都生活在焦虑与顾忌当中,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他以为,叶灵明太子的位置,现如今应该很牢固才是,没想到,也是凳子上放图钉,坐不住啊!
此时,叶灵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团,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陈团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说道:“太子殿下怕是要失望了。按理来说,殿下如此抬爱,卑职本该肝脑涂地,殚精竭虑以报殿下之器重。只不过,殿下,卑职入门颇晚,而且修为低劣不堪,若是说继承大国师之位,恐怕还颇具难度。
起码,卑职自己是没有什么信心能够接任的。就算是殿下相帮,希望也十分渺茫。所以,为了殿下大事,卑职......”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让你短时间内修为增加呢?”
叶灵明开口打断了陈团的话,然后说道:“要知道,皇家当中,能够增加修为的天材地宝数不胜数,随意给你几件,修为增长,并非难事。
至于说入门时间短,说实话,这点确实是你的短板,但是你却有其他人所没有的优势,你知道是什么吗?”
“殿下的意思是,我的道子身份?”
陈团到现在慢慢反应了过来,原来,叶灵明看上的,并非是自己的能力,而是自己的道子身份。
叶灵明猛地一拍桌子,说道:“没错,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份。
陈兄,你仔细想想,你的身份可是道子,今后道门的领军人物,在大玄境内,不管是坤元道,就连玄真道,也是以你为尊的。
而在大玄,修道之人不知凡几,若是你能站出来振臂一呼,旗帜鲜明地支持孤,那孤得到的,或许是天下所有修道之人的支持!
这样,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父皇也会因为这些人的支持,而心生顾及,不会再将目光分出一些,放在叶灵风的身上。
这样,孤继位便是十拿九稳的了。
等到时候,你可以得到别人想象不到的赏赐和荣华富贵,金钱、美女、法宝、功法、丹药,所有你能想到的,只要你提出来,那孤都会尽量去满足你!
而你需要付出的,只是找个机会,当众表达对孤的支持罢了。
这生意,稳赚不赔!”
不得不说,叶灵明是一个很好的说客。他说了这么久,陈团听上去都有些动心了。
但是,他还是决意拒绝。
无他,只因现如今自己的实力还太过弱小,若是真的牵扯进了立储这样敏感的事情当中,别说自己是道子,就算自己是道尊转世,那天昭帝也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顾忌,照样是该杀便杀,该刮便刮。
到时候,单凭一个叶灵明,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显然是不可以的,莫说他现在只是太子,就算他真的继位当了皇上,哪一天从睡梦当中惊醒,发现自己的皇位坐的并不牢靠,发现自己的皇位是通过别人的威望获得的,那他心里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选择?
是杀了自己,过河拆桥,还是表面一团和气,实则笑里藏刀?
这些都是没有办法保证的。
至于说他现在做下的保证,陈团只当是放屁罢了。
而一边,叶灵明看到陈团有些发呆,于是便催促道:“陈兄,到底如何,你倒是给孤一个答案啊!”
陈团听闻之后,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