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我进楼梯间的前一刻,听到身后的话语:“和你重逢,我也很高兴。”
我挥挥手,没再回头。
公司在这边租的两室一厅,这都是我的支配空间,生活保障基本齐全,我卸去一天的疲惫草草充了热水澡,和父母视频通话报了平安,说了基本情况,也就早早睡下。
睡意惺忪中听到手机响了声,是沈思瑞的消息:已到家勿念,明早七点半在楼下等我。
换了地方睡眠状态就不佳,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嗡嗡的,独居夜晚醒来着实会有些渗人,特别是在陌生的环境。又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导致睡眠不佳,黑眼圈极重。
难怪沈思瑞见了我就大言不惭开问:“昨晚上干嘛去了!”
“换了环境睡不着,这老式公寓有些阴潮,冷的半死。”我一口消灭一个水晶小笼包,配着豆浆吃得开怀,“来一个?”
她瞪我一眼,“老娘给你带的!昨晚上让你勿念,你可真就勿念了?你还真是没良心。”
“肯定没良心了,我良心都被你吃了。”
“你才是狗!老男人,老公狗!呸呸!”
“小母狗。”
“老公狗!”
“小母狗。”
...
对骂了会又都哈哈大笑起来,我曾经从未给她笑脸,此刻却感觉那个可爱的她又回来了。笑意过后是怅惘恍惚,在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我亏欠过她。
晨会结束谢总就召集了金加工车间的两个主任,以及三名一线工人,在小会议室商量改结构的可行性。
做波纹片式有现成的模具,工作效率也高,反而做散热器,虽说是采购产品,可箱壁的开孔和焊接也是麻烦事。但让颠覆认知,车间固有的思路一时半会还无法转变。
我用三维模拟了理论情况,加装槽钢增加宽方向的波纹片数量达到降低温升的标准,这种设计有的地方已经采用,毕竟是内陆的夕阳产业,消息的灵敏度、迅捷度都存在滞后,能降低成本对企业来说是好事,但长途运输还是不敢保证会不会波纹片折断,或者渗油。
我增加了加强筋,顺便做了应力分析,只要焊接工艺达标,这种问题理论上可以避免。
谢总做了总结,也将事情上报,还是有决策层拿主意。我用了四五天时间把金宸的工艺系数和标准推算得八九不离十。并且也去车间结合实际虚心求教,了解一些的生产情况。
金宸的工艺总体不如中天,中天的自动绕线机、机器人焊接、自动剪裁机、激光切割基本迈入了工业化标准,而金宸的先进设备寥寥无几,车间工人做的每台产品都保证不了误差极小,更别说出自不同人之手。
这就导致技术和生产上三天两头对质推诿扯皮,竟然还会出现定位钉偏差、引线与夹件槽不匹配的低级错误。技术埋怨车间不看图胡乱生产,车间怒怼技术不按实际情况来想当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种情况在中天也是常态,谁都不愿意担责任。
我的三维建模优势很快便凸出展现出来,只要建模不会出错,车间生产的产品偏差也是极小。我做出的产品基本会全程跟进,有错误当即指出并加以修改,我一个月的考察期总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特别是在月底,公司维修一台S7的主变,将风冷改成自冷,增加了散热器数量,可顶层油温升依旧很高,技术部讨论出不同假想,铁芯叠积缝隙大导致涡流和磁滞损耗增大、穿心螺杆短接、硅钢片绝缘层破坏、硅钢片断裂、钟罩式设计油体不循环导致死油区...持续的调整并没有解决掉问题,反而引起了甲方电业局的不满。
会议上一直未发一言的我弱弱说了句:“也许上夹件的夹件绝缘出了问题导致与铁心短接了呢?”
众人哄堂大笑,片刻陷入沉默。谢总打电话到现场,最终问题反馈,确实如此,调整了夹件绝缘及装配松紧度后温度正常,困扰许久的问题解决。
这个最容易忽视的情况反而成了致命伤,而我的心细如发得到了谢总的赏识,原本沈总对技术的震怒也烟消雾散。
我没想到多嘴一眼能得到沈总的关注,或许他一直在关注我。
“思瑞一直很看好你,起初我也没当回事,毕竟她的脾性我当老爹的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知道她几斤几两,所以也算是借机对你考察一番。这一个月你表现得很好,在你这个年纪沉稳细心,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沈总坐在办公桌后说话平和,没有半点架子,比起老马更让人心生亲近。可那双眼睛的威严还是令我不敢直视,那是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都是我该做的,在这一行我太过于年轻,很多突发情况和深奥一点的设备都没有接触,还需要多多努力,争取为公司做出更多的贡献。”我毕恭毕敬,不卑不亢回复。
他呵呵笑着,“挤掉中天的标,让你失去了工作,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看你在技术这方面水平高超,话说回来,做销售太辛苦,这个世界人脉是需要阅历和年龄做支撑,你们年轻人做销售,单凭吃苦耐劳远远不够,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很多人都在艰难中知难而退。”他又低头签署文件。
“沈总说的是。也感谢这个平台给我提升进步的机会,同时也感谢沈主任的格外关照。认真讲,我没脸回去,也不太想回去。在这里工作氛围、环境,以及人事的相处能让我学到更多。这是最重要的财富,我很珍惜!”
“你啊你啊,这话说的有些滑头了。”他嘴上这么说,面色不变,“我印象中做技术的都是不善言辞,不懂得为人处世,你看小谢,在人情世故上还是欠缺。这是天性,就像冲锋陷阵是将军的职责,他是个好将军,不是个优秀的统帅。”
我起身给他倒了茶水,也不谄媚,“沈总才是统帅,是指定战略方针,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我们这些兵只需要执行就好。”
他看着我倒得七分水量,又把盖子扣好,动作从容丝毫没有慌乱,竟淡笑点头。
“没别的事情,主要是想见见你。好了,你先去忙吧!”
“好的沈总!”我转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听到他说:“小陈,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人才!”
“绝对不辜负沈总的关爱和期许!”我带上门,刚扭过头就和沈思瑞撞个满怀。
“卧槽,你还偷听?”我惊了一跳,赶紧伸手抓住被撞向一边的她。
“怎么?”她翻翻白眼,又揉揉脑袋,龇牙咧嘴地朝我手臂上拧了下,“偷听我老爹的话又不犯法!”说着趾高气扬推开了门。
“沈总好!”她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好你妈那个腿!”虽说骂人可笑意十足,带着满满的宠溺。
我回了办公室,就听到谢总在宣布送往武高所的非晶400样机短路冲击实验没通过,言语中是惋惜和不甘。
“王工,晁工,马工你们准备一下去总装车间,哦陈工,你也过去。”
我们几个带着蓝帽子一前一后跟着谢总去了车间,在总装区的角落看到了那台近乎报废的器身,AB相严重形变,螺杆及垫块严重移位,就连导电杆都给弯曲了。
我看得头皮发麻,这特么是抗短路实验?你说拿去做爆破了我都信。王永先是检查了线圈的浸漆固封,又检查夹板、螺杆以及垫块的情况,晁工和马工也凑过来排查原因。
“浸漆固封的线圈被冲击移位也可以接受,形变这种程度太过于夸张了吧。”谢总看得直摇头,“咋给沈总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