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尉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上过前线,也参与过多次域内军事行动,他坐下的马,也久经历练。
但此刻,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往常看见敌人就兴奋得不待扬鞭自奋蹄的战马,却畏葸着不敢向前。
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军人,自己也感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由得提高的警惕。
“阁下是谁?为何流落到乡野村间?”不敢马上动手,那就遵循君子之道,先动口。
“你们是谁?为何为虎作伥?”聂璞厉声质问道。
他真怒了,心道,这还没完没了了,刚赶走了村里人,又来一波职业军人,真要赶尽杀绝?
这魔域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点小事,还不依不饶的,真是魔性难测。
见聂璞动怒,队尉没来由地心头一紧,正要说话,没想到却被刘能抢了话。
“你个混蛋,老子的女人你也敢动,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给我上,毙了这对奸夫淫妇,我姐夫重重有赏。”刘能大着舌头道。
队尉心里一惊,正要告诫刘能慎言,就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凉风刮过身边,接着腰间一轻,悬挎的宝剑已离鞘到了聂璞的手中。
队尉大吃一惊,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见寒风再起,寒风中剑芒划过,刘能的头颅高高跃起,抛向一边,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下,过了一阵,血才从脖腔里涌出。
队尉就感觉脑袋“嗡”地一声,等缓过劲儿来,就听那个杀人的后生缓缓道:“我不滥杀无辜,带我去见他的姐夫。”
队尉下意识向腰间一摸,才发现宝剑已回鞘,这一下,反而彻底没有了动手的勇气,他后面二十多个兵勇,面对眼前的杀神,根本不敢妄动。
赵巧姑见聂璞杀了人,惊得大张着嘴合不拢。
聂璞顾不得安慰解释,只是催促这队尉赶快带路,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快刀斩乱麻,把问题彻底解决,免得自己离去后,赵巧姑被他们找到了,吃大亏。
说来奇怪,在战场上,每见魔族损伤,聂璞都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如同面对亲人受难。
但此刻,他的心却冷如冰,硬如铁,一点不介意继续大开杀戒。
“头前带路,赶快!”聂璞催促道。
面对眼前的杀神,队尉尽管怕得要命,但也没了退路,就这样把人带到校尉潘彪面前,那非得被扒了皮。
队尉终于拔出被重新送回鞘的宝剑,挥舞着声嘶力竭地叫道:“上,杀了他。”
后面的兵勇反应了过来,在命令逼迫之下,端着长矛,多少有些抖抖索索地围了上来。
聂璞见此,知道不行雷霆手段不能达到目的,果断再次出手。
跟着众兵勇就感觉一阵风起,握武器的手受重力撞击,剧痛传来,“噼里啪啦”声中,长矛相继脱手,有一些竟被生生折断。
队尉更是觉得耳边一凉,伸手一抹,满手是血,低头一看,马蹄旁一只耳朵掉在血泊里,才意识到自己的耳朵被割了下来。
对方是怎么出手的,使用了什么器械,自队尉以下,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显然,这是因为双方的差距太大了。
队尉最先意识到这个问题,顾不得疼痛,一只手捂着耳朵高声呼叫道:“撤退,回镇上,请校尉做主!”
说罢,径直勒转马头,打马狂奔,扔下了随从的兵勇。
一战败主帅先逃亡,从这里也可看出,治安军比起前线四大魔帅的队伍,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聂璞见状,也不趁机痛打落水狗,只是负手而立,让那些丢盔弃甲的兵勇得以逃走,然后才搀扶着赵巧姑慢慢向着逃跑者的方向而去。
但是很快赵巧姑就发现,虽然他们启动迟,走得又慢,但却并没有被拉得很远,反而愈来愈追得近,任凭前面的兵勇不要命狂奔。
后来,赵巧姑发现聂璞带着自己追赶,明显还有余力,只是以能盯住前面逃窜队尉坐下马头为限,不慌不忙,既不超越也不拉后。
就这样,一直跟进了镇里,跟进了小镇上最为高大的建筑前。
时近黄昏,长街寂寂,因为一阵乱兵飙过,惹得家家关门闭户,行人也隐匿无踪。
聂璞带着赵巧姑,走过寂静的长街,在那座建筑前站定。
门前并没有特殊的标志,只有一块写着“潘宅”的匾额挂在门楣,显得十分低调。
路上,聂璞已听了赵巧姑对刘能及其姐夫的介绍,这时看到匾额,自然能确定这就是茶店镇最高军政长官潘彪的校尉府。
赵巧姑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刘家和潘家的关系、潘家在龙泉城地区的影响力等等,尽其所知的告诉了聂璞。
当然,不谙世事的村姑能够知道这么多,都要托刘大拿父子之福,为了让赵巧姑一家人觉得嫁女儿值得,刘家没少在赵家人面前不厌其烦地吹嘘望族潘家,强调和潘家的关系。
这样做的结果,没有对仍然沉湎于纯情幻想的赵巧姑起任何作用,倒是更加坚定了赵家嫁女的决心,觉得攀上这样一门亲,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今后再没人敢给自己这一家外来户窝囊气受了。
想起当初刚逃难到这里时,那些不堪回首的受欺负的日子,直到与赵家粗鄙的半傻儿子定了亲,情况才渐渐好转,一家人觉得庆幸极了。
所以骤然面对他们以为不可挽回的变故,反应才会那么大,处理才那么决绝。
他们是想通过牺牲赵巧姑的方式,保住赵大兄弟三人,最好能渐渐立住脚跟,然后开枝散叶。
在内堂,队尉带着一干兵勇,跪伏在潘彪面前,哆哆嗦嗦地把路遇赵巧姑和他的姘头的经过,禀告给他和他的夫人。
刘娥一听弟弟被人摘了首级,又痛又怒,昏了过去,被下人抬到后室抢救。
潘彪指着队尉和一干跪在堂下的兵勇,只是一叠连声地重复道:“废物,真他妈一群废物……”
他又气又急,心想真是养了一群浪费粮食的家伙,一到关键时候完全无用。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个幽幽的声音接过了话头。
“他们是废物,那你呢?”
潘彪抬头,四处观望,不能确定声音的来源,队尉和兵勇一听,却尽皆惊慌失措。
“那个杀神追来了!”有兵勇绝望地喊。
“别慌,不是来找你们的,是来找你们的校尉大人。”那声音再次飘荡在堂内。
这次潘彪能够确定,发出声音的人并不在堂内,而是采用了千里传音的方法,把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能够听到堂内的声音,又能把声音准确传进来,人应该就在外面不远。
潘彪回过神来,强自镇静道:“既然有客人到了,那就请进。”
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一花,堂中多了一男一女。
兵勇们再次发出惊慌的喧哗,哆哆嗦嗦地向外退缩,不一会儿,连同队尉一起,全部退了个干干净净,留下他们的校尉大人,独自面对那个杀神。
潘彪见此,叹了口气,心想今后一定要争取家族分派一些族兵给自己,实在不行也要自己训练一批效忠的私兵,不然遇见险情,就会孤立无援。
与此同时,他瞬间有了决断。
潘彪在龙泉潘氏望族内,本事并不十分出众,但却十分机灵,惯于见机行事,才会被选拔外放到一个镇上来主事。
魔域因为连年征战,实施军政合一的制度,镇一级校尉就是长官,主管一切军政事务。
只是一瞬间,潘彪就有了决断。
“大侠,看来是有些误会了,有何问题,请坐下来慢慢商量。”潘彪连忙起身,让出了上座。
聂璞听了这话,一时间有些发愣,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问道:“你是在叫我?”
“是啊,大侠,我也是误听人言,说刘家村有暴徒作恶,所以派出兵勇去维持治安。”潘彪更加谦卑地解释道。
“哦,那你又怎么确定我不是暴徒?”聂璞奇怪地问道。
“哪里,哪里,怎么会,像大侠这种高人,绝对不会是暴徒。”潘彪理所当然地道。
原来如此,聂璞恍然,强者为尊,潘彪的道理倒是很简单,很直白。
聂璞道:“你那小舅子……”说这话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有些谦然,不由自主地想道,自己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他有眼不识泰山,咎由自取。”潘彪闪过一丝惘然,但很快掩饰住,说道。
聂璞的灵觉捕捉到潘彪的情绪波动,但却无法准确判断,眼前这人说出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他是第一次跟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过往的经历不足以支撑他做出判断。
此外,强者为尊究竟在魔域大陆有多大份量,聂璞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
他只是模糊记得,曾经的山域,就有这样一条法则,强者有理,强者通吃。
其实说到底,无论在哪里,很多时候讲道理的结果,归根结底还是强者有理,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
“那好,只要你们答应不再追究这位赵姑娘的责任,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不然,那刘能就是榜样。”聂璞道。
他之所以转变得如此爽快,其实是顾忌着身旁的姑娘。
因为他想到,即使像最初设想的那样,把身边这柔弱无助的姑娘安排在龙泉城里,也并不安全。
潘家势大,耳目众多,认真要对付一个村姑,恐怕首先就藏不住行迹,自己在,可以硬抗,甚至震慑住他们,可自己离开了呢,总不能把潘家杀绝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