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公说的话简直是金玉良言,人生的绝大部分忧愁不正是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吗?
“等回到阳间,帮师公多找几只孤魂野鬼抓抓,师公也好混个资历帮你活动活动,等将来你寿终正寝,在这地府混个闲职也不是不可以。”
李三石将手里三根杏黄色的香烛收好,心想着自己这也算是在地府里有人了,回人间后没准还能吃上丧葬饭,赚点阴德填补亏损
“师公说的话三石都记下了,您看是不是能把我送回去了?”
老师公先是摆摆手,然后一边解下自己的蓑衣,一边说道:
“你别着急,渡河需要一文钱,那是地府的规定,你虽然阴德有损拿不出钱来,不过倒也没啥困难的,我这早就做好准备了。”
说完话,老师公便抖擞起手中的蓑衣。
在一片沙沙声中,竟有一依附在蓑衣上的无面魂被师公从蓑衣上抖了出来,呆呆地站在船上,好似一个木头。
“三石你看,这是一个走失的活魂,而且这活魂的阴德超乎想象多,你找他借上一枚钱币渡河便是了。”
李三石好奇地瞧着木楞的灵魂,这穿着长衫的灵魂除了没有脸外,胸口处还有一团微光凝聚在一起,莫非是其阴德所化
“什么是走失的活魂啊?而且这个灵魂愣愣的,会借给我钱渡河吗?”
“这走失的活魂就是阳寿未尽的活人,因为受到了剧烈的打击,被吓出窍的灵魂。”
老师公伸手从那灵魂的胸前一抓,竟从微光那抓出一把钱币,然后从中取出一文钱扔给李三石,然后把剩下的钱放到自己的腰包里
“其实也说不上借,这魂虽然傻呆呆的,但也知道要回自己的躯干,所以就依附在我蓑衣上,准备找个能还阳的向导,帮他找回阳间肉身,你手里的钱就算是找人的报酬了。”
李三石没好意思问师公手里的钱算什么报酬,而且识趣的把手里的一文钱递给师公,当做自己的渡河钱。
见自己徒孙如此懂事,老师公也满意的点点头,重新穿上蓑衣的他,从蓑衣上取下一根稻草,插在李三石的发髻上。
那木楞的灵魂似有所感,当即移动身子依附到了李三石发髻上的茅草上。
“这活魂的阴德远超常人,恐怕在阳间也是非富即贵,等三石你帮他找回灵魂,估计也能在他那里寻到个差事。”
老师公又撑起木杆,滑动木筏,悠然地往河对岸划去。
坐在船边上的李三石好奇地看着船下被血手撕咬的鬼魂,奇怪地问向师公:
“师公,这河里的灵魂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都是阴德亏损,无钱渡河才沦落到此的吗?”
“有些是,有些不是。”
老师公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似是对河中的灵魂十分不屑
“这阴间也乱的很,除了府君新建的这处小地府外,阴间的别处地界可真是千奇百怪。”
他说着话,突然掀起船桨,甩了些浑浊河水到李三石的眼上、
“啊,师公你这是为何?!”
李三石捂住双眼,直觉眼中火辣辣的,痛的泪水直往外冒,眼角满是黑色的泪水。
“用这河水给你洗洗眼,等回了阳间,你也能看到功力浅薄的孤魂野鬼,正好帮师公我抓些鬼。”
李三石还想多问几句真遇到了鬼怪应该怎么应对,屁股上就被老师公踹了一脚踢出船。
睁不开眼睛的李三石慌乱地伸手乱抓,却连河水河岸也没碰到,直觉身子轻飘飘地,然后后背突然靠在了什么地方。
眼中的灼热逐渐散去,再睁开眼睛的李三石发现自己竟依靠在路边的大石头上,身旁还有王大虎一直背着的包裹。
就好像之前赶路休息的时候,依靠在石头上睡去一样。
“大爹?王大虎大爹?你在附近吗?”
惊魂不定的李三石抱着包裹四处搜寻这王大虎的身影,要喊了半天却无人应答。
而他发髻上的稻草突然一颤,从中探出一只半透明的左手,下垂到李三石的面前,差点没把李三石吓倒在地。
他这才想起来,老师公用阴间的河水给他洗了眼睛,所以他才能看到这活魂的手。
只见那左手先是在他面前摆了摆,然后犹犹豫豫地指向西南方向。
“你是想要告诉我,你的肉身可能是在西南方向吗?”
李三石有些踌躇,他还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即便是小时候逃荒,那也是家里大人领着,跟随者流民队伍。
见李三石犹豫,垂下来的那只手有些着急,又指了一遍西南方向后,用手指捏住李三石头发,用力地拽动着
“嘶,好痛,别拽了,别拽了,我走就是了。”
吃痛的李三石一边跟着头上左手的指引赶路,一边检查王大虎留下的包裹。
那里面还有不少碎银子,李三石心里估算着应该可以支撑半个月的路费。
顶着太阳走了大半天的路,临到傍晚了,路旁总算是出现了标注方位的路标。
“前面是....青阳县?”
李三石对青阳县说不上陌生,以前也跟师父去那里赶过集。
“手兄有什么感觉吗?离你的身子还有多远?”
垂在李三石头上的左手先是昂起来努力感应着身体,但很快就蔫了下来,无力地伸出一根手指依旧指向西南方。
“哎,老师公这是给我接了什么活啊,这人海茫茫的,我到哪去找一个丢了魂的傻子?”
眼瞅着天色将晚,李三石也无意继续停留,低头往西南方的青阳县匆匆赶去,准备投宿在那。
但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这青阳县的城郊处,正好发现了一具死尸,正好卡在李三石的必经之路上,眼下正聚集了许多闲人看客,聚在一边瞅着捕快挖掘尸体。
等到李三石经过时,原本无精打采的左手突然似有所感,来了精神,拽着李三石的头发就往人群里凑。
“手兄突然如此着急,难不成这事与手兄有所联系?!”
未发育完的李三石个子矮,挤不进人群看不了里面的情况,只得竖起耳朵听周围闲汉的议论
“王老弟啊,哥哥来的晚,还不知道发什么事,你给我讲讲呗?”
一个刚从县城收摊回来的村民放下扁担,好奇地问向先来一步的看客。
那看客也是显摆之人,见熟人相问,便咳了咳嗓子吸引周围人的注意,然后侃侃说道:
“这事倒也奇怪,前日不是下了场小雨吗,本来是无所谓的事,但雨水冲走了路边的湿泥巴,竟从土里冲洗出一根手指。”
听到这话的李三石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竖起耳朵听那看客继续说道
“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见了也不敢靠近,这不就赶紧报官了。等衙门派来的捕快叫人把这尸体从土里挖出后,你猜怎地,这尸体的脸竟然没了!”
“没了?!”
那相熟的村民拉着看客袖子催促道
“王老弟你莫要卖关子,这尸体的脸是怎么个没法?”
看客用手掌比划这脸颊,围着脸庞划了个圈
“就好像被人用刀子把整张脸皮割了下来,红肉白肉混在一块,看不出一点人样,那血淋淋的,当时差点没把我看吐咯。那捕快也吓了个半死,马上就派人回县里去把周典吏请来”
李三石正听着看客说话,头上的鬼手却突然转了个圈,猛地一拍李三石的后脑勺。
猝不及防地李三石突然打了个颤,脑海瞬间变得异常清晰,不由自主地开口说道:
“这是怕别人认出死者的身份,死者应该是本地人,杀人犯有时间和工具将死者的脸皮全部割下,恐怕是有预谋谋杀,非激情杀人,而且大概率也是本地人所为。”
这话引起了周围看客的注意,特别是关于本地人作案的结论,让他们不由有些心慌。
“你这少年倒也聪慧,从旁人的闲谈中便可快速找到线索。”
一位匆匆赶来的中年官员正好听到了李三石的言语,脸上带有几分赞赏的问道:
“只是为何确定是本地人所为?”
这人正是刚赶过来的青阳县典吏
被鬼手拍了后脑勺的李三石直觉脑海里冰凉凉地,就好像开了窍,原本混沌的思绪变得异常灵敏,听到中年人的询问,想也不想地说道:
“如果是外地人作案,很难找到周密的行凶地点,能在杀人后有充裕的时间对尸体进行处理,无论是血迹还是别的都很难处理。”
“另外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杀人抛尸,此处并非是杀人的第一现场。”
处于一种奇怪状态的李三石指了指四周来往的行客,摊开手表示道:
“这条路是进城的官道,平时过客往来不绝,如非必要,杀人犯不会在此处杀人割脸,更何况还要埋尸体。”
依附在发髻茅草的活魂探出头,木楞的脸上此时泛起一丝浅笑,似乎很是享受这种破案过程。
中年官员脸上赞赏更盛,笑着把手搭在李三石的肩膀上,夸赞道: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才思学敏,才思学敏啊。”
他示意围在周围的看客们让出道路,拉着李三石往人群之中走去:
“来来来,少年郎,随老夫一同去看看这无脸怪尸,看看还能得出什么样的线索来。”
昂首挺胸的李三石全然没有了山村少年的窘迫,十分自信的在众人的注视下随典吏往尸体处走去。
谁料那被剥下脸皮的尸体实在骇人,李三石刚看一眼,便被骇的一抖,从那玄妙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我是谁?我在那?我在干什么?”
眼前是刚出土的鲜活尸体,外翻的白肉上还爬着肥蛆,身旁是来路不明的中年人,揽着他的肩膀满怀期待,身后则是合上的人群,密密麻麻地不给他一丝逃跑的机会。
李三石委屈地直缩脖子,头都不敢抬,生怕再瞧一眼尸体的惨样,心里则把自己咒骂了一千万遍
“李三石啊李三石,你说你没事装什么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