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王并不知道唐镜明会将夺权失败的刘理庆如何处置,他也不在乎。
刚刚苏醒,权柄尚未牢固的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体验过衰老滋味的后,现在的东平王深知时光的可贵。
数位年老的军官在王府外恭候多时,等待着王爷的召见,这是东平王在军队中为数不多的铁杆支持者了。
三分之二的统领支持刘理庆,不代表剩余的三分之一的统领会支持东平王。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手握重兵的投机统领们会等待到最后一刻,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见到披坚执锐的东平王从府邸走出,这几位军官们立刻围上前来,泪眼纵横的向王爷请安。
自从刘理庆以长史身份代表朝廷治理源荷城后,他们便被暗中排挤到边远职位,体味了失势的滋味后,便无时无刻不怀念着往日跟随东平王杀敌的岁月。
“王爷。”
一名迫不及待重新领军的军官耐不住性子,见东平王走近后立刻搓手说道:
“老兄弟们都已经集合完毕了,足足有一百三十五个汉子,各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就等王爷下令了。”
面具遮面,只漏出一双锐利双眼的东平王并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打量了这名军官许久,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你多久没有打过仗了?”
这句话犹如冷水,立刻剿灭了这位军官的满腔热血:
“王爷,属下虽多年不曾出阵,但经验丰富,曾跟王爷征战多年,不会成为王爷的累赘。”
“我问你多久没有打过仗了?”
强硬的语调打断了老兵喋喋不休表忠心,在一顿尴尬的停顿后,不敢有所隐瞒的他只能老实的交代道:
“属下....属下已经快十年没有随军作战了。”
“十年啊。”
东平王略有沧桑地扫视眼前几位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几位除了忠心外别无他用的老部下:
“你,你们,都太老了。身体不如年轻时健硕,早年在战场上所受的暗伤也开始发作,即便是引以为傲的战场经验,也因长时间的闲赋在家而落后。”
“军中的士兵也不会服气你们,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忍受不了空降的体弱老兵领导作战。被排挤出军中多年,没根基的你们叫不出任何兵卒的名字,不了解他们的想法,不了解他们的作战方式,强行把你们提上去,我会不安心的。”
他轻轻地拍了下往日部下的肩膀,连他们的名字都快记不起来了:
“所以还是退下吧,安心的回家养老,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王府传话,不要再为了我枉送性命。现在的我,不需要你们流血杀敌了。”
“可是王爷....”
不愿失去翻身机会的老兵不甘心的问道:
“您信得过那群士兵吗?大部分的统领都是由刘理庆按上去了,剩下的少数统领也更有所想,怎会对王爷忠心耿耿?”
“把不忠心的杀掉,换上一批听话的年轻军官就好了。”
随着东平王的话语,王府中的仆人们提着多个统领的脑袋走了出来,静候在东平王的身后。
“看看这群不识时务掉了脑袋的统领们,你猜他们的部下会作乱违逆我,违逆朝廷,还是像无头的苍蝇般混乱迷茫,等待一位真正的将军去领导。”
说完这些话的东平王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老兵,苍老的容貌总是会让他想起自己躺在病榻上的那段无力时光。
衰老无疑是这世上残酷的刑罚,以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日渐脆弱,消磨你的意志与雄心。
“我不需要经验老成的兵卒为我巩固势力,而是需要更多的年轻军官帮我融入这个时代。”
人身鹿角的陨灵长身穿灰色道袍,领着多位显现肉身的香火之神从街边迎上,恭敬地等待东平王的指令。
“陨灵长,你有没有把统领们被斩杀的消息释放出去?”
长须白发的陨灵长娴熟的低头回复:
“启禀大人,以按照您的吩咐散播出去。现在人数最多的北大营最为混乱,而南大营则因统领们没有对刘理庆前来效忠,而按兵不动,并传出话来等待王爷的检阅。”
“哼,说是检阅,不过是想趁本王现在没有兵卒驱使,想要待价而沽给自己卖个好价钱罢了。”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天赋,那么东平王的天赋,则是对军队,局势和战场的敏锐嗅觉:
“军队中不能出现抱团的大山头,我要的是对军队的绝对掌控。”
只见东平王挥开披风,昂然地下令道:
“带着身后这些头颅,还有酒肉锦布,跟本王先去北大营劳军慰问。现在的北大营,指挥中枢被本王一并端掉,正处于洗牌的混乱阶段,正是想上位的野心家大展宏图的好时机。”
他并不怕那群想要为上官复仇的中下层官员拔刀相向,反而更希望不稳定分子及早的暴露出来被其清洗。
领军经验丰富的东平王悉知底层兵卒的想法,混沌无知的他们往往是不明所以随大流,听从上级军官的命令罢了。
而现在,东平王,这个源荷城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出现在士兵们最混乱,最无助的时刻,便如同定海神针般压下了即将兵变的狂潮。
因为忌惮其身后跟随的诸多香火神灵,即便是复仇心切的统领心腹们,因缺乏时间稳定局势,积攒足够力量,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带领亲兵发作,而是与东平王这不速之客默然对峙。
抵达北大营的东平王,在香火之神的庇护下凌然地推开拦路的慌乱兵卒,走到了军营中的点将台上,威武的形象吸引了大批兵卒的注意力。
紧随其后的陨灵长悠然催动法术,将东平王的言语提升到无数倍,压下了整个军营的嘈杂,即便是远处看不到东平王身影的兵卒,也清晰的听到了东平王的声音:
“肃静!”
试问在混乱无序,每一位士兵都人心慌乱的迷茫时刻,又什么方式能比瞬间传遍整个军营的声音更能稳定局势。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没了最高指挥的他们,自己的命运与抉择都取决于将军台上的东平王。
统领们的头颅漂浮在东平王的身后,组成了一个滚动的圆圈,对周围的兵卒们造成极大的威慑。
“孤知道你们听到很多流言,恐惧孤在杀掉意图谋反的统领后趁势斩草除根灭掉你们。”
这无疑是每一位底层士兵最恐惧的事情,也是那群试图为长官复仇,或者意图上位的野心家们,传播最广的谣言。
毕竟若无性命危险,哪个底层士兵不想安安稳稳的吃兵粮,何必去兵变造反?
眼下谣言的最核心,源荷城的最高领袖出现在北大营之中,无疑戳破了这道最有力的谣言。
“但孤并不想这么做,统领们因贪婪而犯下的错事,与兵卒何干?”
只见东平王随手一指某个面容老实的底层兵卒,示意身后仆从将其请上高台:
“士兵,我问你,你想为你的统领复仇?”
那被仆人硬拉上将军台上的老实兵卒手足无措地看着威武的东平王,平凡的他此刻被千军注视,无疑成了每一位底层士兵的代言人:
“不想....俺不想....”
越是到了如此紧要关头,头脑简单,性格老实的他越是转不动脑袋,只会张口说心里的实话。
也对,又有几人能在千万将士的注视下撵蹿谎言呢?
“为什么不想?”
脸庞涨红到极点的兵卒无措的结巴说道:
“因...为...因为...他打过俺,拿皮鞭抽过俺,还扣俺的军饷。”
果然,朝廷的军营中还保留着这些打兵,骂兵,克扣军饷的臭毛病。
面具遮面的东平王微微轻笑,对于如何利用这些恶习,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还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孤说,孤替你做这个主!”
只见东平王猛然拔出腰间的宝剑,锋利地剑尖指向台下面露惧色的中上层军官,这群统领们的亲信们,往日里没少干欺压兵卒的恶事,现在统领授首,手下人看他们的眼神也开始不对劲,哪里还有传播谣言,犯上作乱的心思。
“他,他,还有他!”
许是站在东平王这最高长官的身边,这位平日里饱受欺压的兵卒竟有勇气指控军官,屈辱的控诉道:
“去年俺媳妇来城里给俺送衣服,被他们几个当官的撞见了,就被,就被.....”
诸多底层士卒都被勾起了相同的回忆,没有哪位泥腿子们没被自己的上官欺压霸凌过,一时间竟有了同仇敌忾的情绪。
“好了,孤知道了。”
东平王故作安慰的拍拍诉苦兵卒的肩膀,长剑指向台下被控诉的军官:
“把这几个为非作歹的畜生压过来,孤要斩了他们!”
一言既出,都不用身后的仆从动手,那几个想要逃跑的军官就被周围的士兵拳打脚踢的押上了将军台,甚至于还多了一两个其他官员。
手持宝剑的东平王也没有犹豫,不给军官辩解的机会,果决的斩下他们的头颅。
“还有谁要诉冤,还有谁要诉苦,放心大胆的说,放心大胆的提,本王定会为尔等做主!”
时值此刻,所有的底层兵卒们都彻底倒向了东平王,他们高呼着“青天大老爷”,将一个个往日里横行的军官押上将军台。
这几乎是整个北大营的所有军官。
而东平王也根据他们往日犯下的罪孽,或杀或罚,从无到有的在军营中重新树立了自己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