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慢慢地睁开,眼前模糊一片,肿起来的眼睑挡住了,只能看到一条缝。
四周光线阴暗,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旁边有一张粗陋的木桌,桌上放着几个脏脏的瓶罐和一只碗。
一个一头白发的灰眼老人勾着腰站在床边。
李豕猛地坐起来,惊恐地道:
“你在干什么?”
低头看自己的身上,身上覆着许多草木之类的东西,深身又痒又痛,痛得发起抖来,见那白皮族老人手上还捏着把小刀,不由急得大叫: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却发现嗓子嘶哑,声音像撕裂的破布,一点也听不清。
老人走过来,一脸皱纹,轻声道:
“别怕,孩子,我不会伤害你!”
李豕惊恐地四处张望,桌上碗边放着个木头叉子,慌忙地抓起来举在胸前。
老人远远坐下,叹了口气,坐了一会又起身出去。
李豕心中一阵惊慌,怕他出去又拿什么东西割自己,急忙竭力向床下爬,那床又烂又破,和月黄族的一样,离地面一尺多。
却发现双腿无力,双脚上裹着许多的烂布条,双手撑着翻下床,“砰!”的掉到地方,摔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厥。
一只高大的身影过来,枯木一样的大手一只抓着他的胳膊,一只抓住他那叉子的那只手,把他又提到那床上,那老人叹气道:
“躺倒,你的这两只脚不能动了,再动就坏完了。”
李豕还想挣扎着往床下爬,老人用力按住,从旁边拿出半个黑糊糊的东西:
“茢子,你吃吧,你的身体需要。”
李豕已没有力气挣扎,浑身只冒冷汗,话也没力气说。
老人掰下一块茢子饼,手抖个不停的送到他嘴边:
“吃呀,孩子,这没毒,再不吃你就活不成了。”
李豕双眼依旧惊慌地看着他,紧闭着嘴,老人皱眉道:
“你听不懂月黄语?还是我说的不好?你听不懂?”
李豕低声道,声音小得只有斑蚊才能听道:
“吃完了呢?你想对我干什么?”
老人慢慢坐在床边:
“我不食人,你不必害怕。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把这些脓疱放脓,不放掉脓水你的身体不能好。”
李豕从未听过如此温和的话,也从未感觉到如此的关切,生平第一次心中升起一股温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忙道:
“你要人干活吗?你这里好像缺个人干活,我可以种地,打黑稞,做糊糊,扫地抹桌子……”
一边急急地哀求,一边想挣扎着下床,说得急了,嗓子又痛又痒,禁不住猛的咳嗽起来。
老人摇摇头:
“我这里没有地,你先养好伤,然后跟着我出去吧。”
李豕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可以下床走动了。
来到屋外,四周青黑色的土地,远处是山岗和茫茫的大地,身后的屋子是个石头垒成的圆圆的石屋。
老人正坐在一块青石上,在一边剥一只驺鼠的皮,见李豕蹒跚着走出来,道:
“一个月前,我就在前面山岗那里救了你,那时你已经糟糕得不成人样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豕,我们族人都姓李。”李豕轻声地道,在老人身边的石头上坐下。
“豕在你们月黄族的书里是猪的含义,你的家人想必也不大喜欢你。你愿意换个名姓重新生活吗?”
李豕眼睛一亮,激动地道:
“我愿意!”
老人叹了口气,浑浊的灰蓝色眼珠下流下一颗老泪,道:
“孩子,你以后就叫李崎吧,崎在你们汉人祖先的词里是崎岖坎坷的意思,你的这一生会崎岖坎坷,十分难行。”
停了一会,看着李豕的眼睛:
“只是,无论多艰难,你也要尽力活下去。”
李豕默然不语,眼泪流了下去,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放肆的流泪,在家里哭也没用,哭会被哥哥打得更狠。
从此,李崎跟着老人。
老人牵着李崎的手,抖擞着立在人家门前,举着脏兮兮的木碗,颤抖着道:
“大姐,给一点吧?”
早上出去,晚上回到山坡上的石屋,老人对李崎道:
“孩子,你识字吗?”
李崎摇摇头。
“从今开始我教你识字,记着,这个世界强者为尊,但无论你武功多强大,都不比多认识几个字,只有识字,你才能更有可能活下去。”
老人用叉子在屋里地上就着犴油灯一笔一划的教李崎识字,李崎学得非常认真。
人界历法一年后,一天早上起来,李崎摸到老人的手,冰凉僵硬,老人已在夜里去世。
李崎在屋外挖了个坑把老人埋下,哭了一场。
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老人留的那只木碗,背起破毡,拿着芑木拐棍,向老人的坟堆拜了拜,下了山岗。茫茫魔界,不知何处求生。
常空忽然醒来,一身虚汗,明月当空照,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蛐蛐在叽叽的叫,清风拂过树梢,哗哗的响,这才想起原来身在人界。
第二天一早,婧如和婧意就来了,还带着两丫环,两丫环手里各捧着一把剑。
婧意脸上带着羞怯:
“去后院玩儿?”
婧如和婧意都换了一身衣裳,昨日两个都是青衣,现在换成了粉衣和绿衣,张金风道:
“两位小姐真是美若天仙。”
两人欣喜之色溢于脸上:
“多谢张公子谬赞,张公子请。”,婧意笑嘻嘻地道。
几人来到后院,却和柳家不同,种着许多的花草,还有桃树,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满园粉红和雪白,常空呆了呆:
“好景致!”
“这都是我三姐种的,我和五妹也没耐心打理,到处都长荒草了。”
“你三姐?这些都是?”张金风看着花园,是各式各样的花,有红,有粉,有紫,竟然还有蓝色的。”
“那是虞美人!三姐不知从哪弄来的。我们比剑罢?”五妹道。
“你三姐在哪?”
“怎么?”婧如道,“你想认识她?”
“不是,”张金风脸一红。
“她呀,不要我们了,前年去隐空山出家了。”
“什么?为什么?”
“哎呀,这个以后我们和你慢慢说,来,比剑,给,这把剑给你。”五妹递过来一把剑,张金风用左手接住。
“你的胳膊行不行?”婧如关切地道。
张金风看了看:
“没事!有布条吗?我绑一下。”
“有,”四妹去房里拿来根白色的长腰带。
张金风只手打结,四妹五妹来帮忙,忙了好半天,打个吊带吊在脖子上。
“来,独臂大侠请!”五妹嘻嘻笑道,
张金风左手持剑,向五妹晃了晃,五妹皱皱眉:
“你用左手,我对不惯,这不好打。”
四妹道:
“对手有些可能就是左撇子,你不习惯那可不行。”
“你行,那你来喽!”
“我来就我来!”
四妹拔出剑来,一剑砍来,常空身子一侧,伸剑架住,却见四妹把食指搭在剑护手上,常空皱了下眉:
“停……”
“怎么?你的伤发作了?”
“不是,”张金风看着她的手,道:
“你的手指放剑把上,那样放手指头很容易被削掉。”
四妹把食指缩回去,
“这样?像握刀一样?”
“对,和握刀一样。”
“可是,刀可以这样,因为刀是用砍的,剑要刺的多,这样,不太好刺!”
“习惯就好。剑对手腕要求很高,手腕要练得灵活有力,可刺可砍,运转自如,手不动,但剑尖要能覆盖前方,和刀不同,这样,”
说着拿剑舞了个剑花,又“刷刷刷”的挥了几下。
“好!好!我就是要练这样的剑法。”五妹喜道,“舞起来真好看!”
“这样?”四妹也抡剑挽了个剑花,
“对,就是这样,你舞的很好看。”
四妹一阵欣喜,挥剑舞了起来,身子轻灵,左右跳跃。
“我也来,”五妹也持剑舞起来,如两朵彩蝶,翩翩起舞。
“但舞剑是一回事,技击是另一回事,使剑不是为了好看,姿势不重要,目标才重要”常空又道。
“看剑!”婧意一剑刺来,常空伸剑格开,见她身子侧着,右边身子向前,忍不住闪身用剑在她屁股上拍了下,
“哎哟,你打我屁股!”
张金风哈哈一笑:
“谁要你顾前不顾后!”
“我来个回马枪!”婧意转身又一剑刺来。
张金风跳起从她头顶翻过,伸剑在她头发上轻划了一下。
“着!”
“哎呀,你砍坏我的钗子啦!”五妹摸了摸头发,把簪子拔下来,“砍了个印子!”愠怒地道:
“你赔!”
“我哪有钱陪!”
“我不管,你赔!”
“我来刺他一剑给你出气。”四妹在身后一剑向张金风屁股上刺去。
正打得开心,突然有人厉声叱道:
“嘻嘻哈哈,没大没小。”
王青芳抱着荷花过来,瞪着四妹五妹道:
“还用真剑打,不怕一剑被捅死?你俩想死啊?”
又对张金风道:
“你的伤好了吗?和她俩打!”
王夫人和王才寿也过来了,王夫人道:
“比武切磋,还是用木头的吧,两小丫头也不懂事,划到脸怎么办?”
张金风有些尴尬:
“很抱歉,忘了这个。”
王夫人看着四妹五妹:
“你俩回房去,大姑娘家,一会屁股,一会大腿的。”
“娘,我们只是闹着玩嘛。”
“玩什么?不害臊,快回去!”
四妹五妹只得收剑回房去了。
王夫人看了看张金风,“张公子,我这两丫头平日嘻嘻哈哈惯了,但终究是女孩子,也大了……”
张金风知道她责怪自己刚才和婧如两姐妹开玩笑,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恨不得钻地下去。
王才寿一把搂住张金风的肩,哈哈笑道,“没事,没事,打着玩嘛。这个,张老弟是使剑的?”
“对。”
“是行家?”
“算是吧。”
王才寿喜道:
“那你,这个……你收徒弟吗?”
常空愣住了,
“老头子……”王夫人也愕然道。
“不急,不急,以后再说,来来,咱们吃酒去。”王才寿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