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璃担忧之至,口里直唤“爹爹”二字。
洞路拐弯之处,侧身一看。见一行人正围坐一旁,赵平本是躺在墙上,现下已站起身来了。
只因耳中听闻女儿叫喊声,早已是悍激万分。口中泣道:“璃儿!!”
赵璃急奔过去。
父女二人抱在一起,拳手紧捏,喜极而泣。赵平忽地疼叫一声,赵璃立马放开双臂,疼问道:“爹爹伤在何处了?”
细寻伤口,见腰处灰布缠绕,便知方才碰到此处,引发伤炎。
赵璃扶赵平躺下,自己也靠在墙上,当先问道:“爹爹,娘亲如何?听王护卫说娘早已成疾,可有大恙?”
赵平回道:“你这般顽皮。你母亲终日挂念忧思,身子骨本就不好。
现下思念成疾,这些暂且不提。你离京一事,已惊动圣上。为父这等模样,也是因你而成。
若你再不随为父回京,你母亲真可就活不成了!”
赵璃拜倒,哭声泪道:“女儿不孝,不曾想竟造成这般恶果。女儿答应爹爹,定会随爹爹回去。”
黄楠生瞧在眼里,顺口一句:“郡主迷途知返,当不误大事。只好好听从王爷,才为孝道当是。”
赵璃抬头见到黄楠生。暗想方才只顾父亲,未能细观身旁之人,便立时拜道:“黄帮主大恩,小女不胜感激,容我日后相报。”
黄楠生立身扶起赵璃,拱手礼道:“郡主不必谢我。边阳王大名,在下心中极是仰慕。
如今能有此机缘结识并相助于王爷,本属份内之事才是。”
赵璃心想这黄帮主竟这般谦逊,又是江湖中人。爹爹与此人相识,日后自身若再回返江南,定会轻易许多。
当下又是拜谢,紧接问道:“黄帮主可知杀我王府近卫之人是何许人也?”
黄楠生略微思索,赵平眼眸稍转。王清早已是清澈透明,当下回道:“郡主,方前我已与郡主说过。王爷既在叶云山下遇袭,那必然是叶云所为。”
赵璃大惊,连声拒道:“这段时日我待在叶云山上,叶云山弟子的剑路我已摸透熟知。那晚我所见伤口却不似叶云剑法,再说叶迹为何要与爹爹过不去?他又怎知爹爹来了此处?”
王清思道:“若不是那叶云为之,何门何派竟有这等胆量?敢在叶云山下行刺?一晚十几条人命可不是小事。”
黄楠生只默笑不语。赵平闭眼深思,又自咳了几声。赵璃见父亲虚弱,也不再接话,只靠在墙上眼望一处。
一时洞内安然,静雀无声。
赵璃脑中思绪泉涌,尽是徐青身影与叶云后山的种种趣事。此时此刻尽数倒了出来,硬逼着自己不去回忆。却总是事与愿违。
暗想母亲病重,自己却在思念旁人,实为不该。
虽乏累不堪,是该歇息小憩,见旁人皆闭眼睡着,自己却是半晌不睡。
闲来无事便走出洞去,进得山林之内习起剑来。多日不练稍有生疏,稍挥几下便剑力渐起。
一剑飞舞,十几片杨叶裂成碎片。其剑术已达二成,当是冰魄凝霜,可这招尚未成熟。
早在后山之时,徐青便已练至二成。如今怕是三成已到了。
赵璃这般想着,一拍脑袋,心恨怎地又想起他了。
只续自练剑。这招分为两块,首要的自是“精细”二字,要做到一剑下去,剑气精至。好比漫天飞叶,剑流到处,每片叶子都得面面俱到。
方才赵璃之剑,已达精纯。所欠缺的只是“剑力”二字了,若只管精细而剑力不足,那必是无用之功。
于是运足剑力复习第一招。剑影炫舞,身落八处。
赵璃练至酣处,丝毫不曾察觉,洞口之处,早早便已站立一人。
黄楠生负手而立,脸上尽是惬意。察观赵璃剑法,一招一式在他眼中都仿佛似曾相识。观了半时又回身进洞,不做一丝叨扰。
叶云镇内重阳客栈中,徐青醒转。使力揉搓双眼,自觉昏沉并左右环顾。
见榻上陆云栖正红脸酣睡,起身开门并轻轻关上,进而走出屋外。
路经隔壁房门,稍稍推开一条缝隙。见付真也睡在榻上,便放心走出客栈之外。
眼望明月星辰,得知此刻该是深夜。
独自漫步街市,并无白日热闹云景,大街之上安生一片。
除些许蛙鸣之外尽无一人,晚风和拂。心神宁静,脑中烦忧尽去。
晃晃悠悠,已过了三四个巷口。
脑中复又思来。为防烦扰,自拔长剑习于街上。
心知冰魄凝霜已至纯熟,只飞瀑直流一直未有大成。
此一招要的是手指控剑,且需隔空而行。徐青收剑回鞘,运足内力,将力道全然集于指内。
再直指剑鞘且使力隔空提剑。可长剑一动不动,半晌不出剑鞘。
只集内力于一指,徐青已练了十日有余,有此成效已是不易。可自身内力过低,即便真将指力集聚,也无法隔空使出,更不用说控剑出鞘了。
徐青早知此招无望,眼下只是微试而已。将指中内力散开,捏住剑柄,拔出长剑。
练起落殇神剑第一式,乱剑划舞,身影飞动。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倒显出谪仙高人之感。
练至又乏又累,倒地就睡。
次日早晨,身子却被摇来摇去。双眼一睁,见付真蹲在身旁,立时站身而起。
付真笑叹道:“徐兄弟,我与陆姑娘寻了你三四个街市巷口,才走到这里。幸好此街人烟稀少,不然你可要丢尽咱们叶云的脸面了。”
徐青瞧向陆云栖,见她已没了昨日的怒色。只清冷寡言,与之前性情大为不同。
连声道歉之后三人朝叶云山方向走去。
慢走了半日,已进得前山叶云殿中。
见殿内无人,三人正当回返。忽走进一传话弟子,过来开口道:“师弟师妹,掌门传我前来唤你三人去须臾阁内。”
付真当先讲道:“掌门可说了何事?”
传话弟子道:“不知,你等去了便知了。”
三人也不多说,直往后山走去。
走进须臾阁内,叶迹正背影相向。付真开口禀道:“掌门唤我三人何事?”
叶迹回过身来,一眼扫过三人,肃声说起:“赵茹叛离叶云,此事我已暗遣弟子下山追寻,你等暂且无需管了。眼下有一要事,需你三人之力。”
徐青听到“叛离”二字,脸上虽平静无波,心中却是愤然。窃想自己本就不愿待于山上,只因爹娘大仇未报,自身不可轻易离去,留于山上只为报仇雪恨。
虽不知赵茹为何下山,但倘若他日见了赵茹,问及缘由之后,当也绝不会为难于她。
赵茹的性情自己颇为知晓,只是暗地里思念,期许早日与她相见罢了。
付真道:“掌门,赵姑娘定是受人蛊惑,才致犯下大错。待寻回之后,还望掌门从轻发落....”
未及说完,只见陆云栖抢上话头,开声问道:“掌门所说何事?我等定当尽力。”
言语之中丝毫未提赵茹二字,付真稍稍望去,甚为不解。叶云之中,就数陆云栖赵茹关系最为融洽,如今竟不为其挣脱一言?
虽气急败坏,可也过于冷漠无情。
叶迹忽道:“至于赵茹一事,本尊自有定夺。要交于你们之事,那便是三月之后的江上宴会。”
徐青开口疑道:“何为江上宴会?”
付真虽不甚解陆云栖之冷,但听到“江上宴会”四字,便哑口无声。
只兀自惊疑,深知每年的江上宴会,自己都有在一旁打点。各门各派皆至船坞,宴会习武助兴,百式武招花样尽出。
宴会当由浅水帮一手操办,毕竟会于江东。江东一带尽是浅水属地,这些年来帮主不问帮事,竭力闭水修功。
宴会一事,皆由大弟子李言操持。再加各帮派皆派遣余位弟子助办,一直以来倒是未曾出错。
去年此会,万刀门主张延生独揽冠头,位列英武榜首位。
余下九位当是太湖派掌门陆游子,玉笛帮观主林静,淞江派帮主王钦。太湖派大弟子刘生,浅水帮大弟子李言。
往生院剑士陶明,杏花林琴女钟柳烟,越来寨寨主陈昭。
本有个十一名刀士郑松,可万刀门门主凭空杀出。宴会过后,直挑太湖派陆游子对阵。
二人杀得昏天黑地,当势均力敌才是。可陆游子早已花甲之年,剑力早不及从前潇洒。
终抵不过张延生的万家刀,败下阵来。至此万刀门声名大振,也使得第十名郑松落榜。
如今张延生已逝,太湖派掌门陆游子位居榜首,郑松榜上复名。
付真想至此处,见叶迹目视自己。忽感不甚自在,只惶然道:“掌门有何吩咐?”
叶迹笑道:“我听闻你来自浅水帮,那自是对这江上宴会颇为知晓了。徐青初入江湖,应当不知,劳你一一解惑。”
付真领命,朝向徐青将方才所想一一道出。徐青竖耳细听,一字不落记在心里。
心想这等江湖大会,赵茹说不定也会临顾。早知赵茹痴迷武学,争强好胜,这等宴会必是不容错过。
于是暗下决心,见到赵茹之时,定要问个明白。她究竟有何苦衷弃友而去?
付真道完之后,徐青一一明晓。陆云栖问道:“掌门是要我三人也一同前去么?”
叶迹回道:“不错,你是玉笛帮弟子,付真是浅水帮弟子。但你二人皆是我叶云外门弟子,可算半个叶云弟子。
若你二人榜上有名,不仅光大我叶云,也可镇耀玉笛帮与浅水帮。”
又自补道:“徐青现已是我叶云内门弟子,前些日子又大显剑力。若也能榜上有名,那便是我叶云首次登上英武榜,其造化必不可限量。”
徐青听完并未有多欣喜,但脸上还是笑意横生。直与付真陆云栖合礼拜道:“弟子定不负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