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拢共只有两层楼高,地势却是不小,高三丈有余,一楼是间宽敞的大厅,摆放有许多的客桌,二楼则是客房,供来往旅客休憩。
客栈外墙被厚实的黄土泥包裹着,抵御着无情的风沙。客栈后院还有一口深井,连接着地下水源,因为有水,才这得以让这间客栈在这里营生。
前院中有一根长长的桅杆,上面挂着一张满是灰尘的幡旗,上面有四个大字,不玉客栈。
方圆百里,除了无尽的黄沙,就只有这间形单影只的客栈。
黑袍刀客骑马来到客栈前,没有进入客栈,而是熟门熟路的牵着马绕到后院,来到马厩,将马绳栓到木桩上,取下装着那颗马贼头领人头的黑色布袋,放到石桌上。
又完成了一桩买卖,刀客拿了一些草料喂了马,独自靠在马厩旁的木柱上,安静的休息。
客栈一楼的大厅内只有两三桌客人,有一桌看打扮都是关外人士,口音也与中原人不同,几人正在低头窃语,毕竟虽然他们经常到此与中原人做生意,但内心之中并不亲近中原人,再者说中原有句老话‘祸从口出’,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妙。
此地靠近宝瓶关口,常年有商客长途跋涉的穿越风沙,到关口做买卖,所以经常有人到此投宿。
此时客栈的老板娘正坐在某一桌前,一只脚抬起踩在木凳之上,一袭精致的白裙下露出匀称的腿肚子,看肤色竟是比白裙还要白,额头上扎着一块粉红长巾,正在与人喝酒聊天,行为举止相当豪放。
听到店小二顺子嚷嚷着徐哑巴回来了,老板娘转头朝客栈大门外望去。
趁着这点间隙,坐在一旁的男人将目光从老板娘俏丽的脸上,寸寸下移,先是扫过她白皙的脖颈,然后又到微微张开的领口,领口之下是衣衫都没能包裹住的雪白山峦,乍一看,老板娘竟然没有穿亵衣,男人偷偷的咽了一口口水。
老板娘回过头,恰好扫见男人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端起桌上剩下的半碗酒,一饮而尽,眉头轻皱,却不是真的生气,咧嘴骂道:“看看看,回家看你娘去!”
男人一脸尴尬,讪讪的笑着,也不在意,毕竟与这间不玉客栈的老板娘打过多年的交道,对她的脾气知根知底。
老板娘扭着小腰朝后院走去,刚一背过身子,男人的目光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女人匀称的屁股,低声呢喃道:“要是和这俏寡妇睡上一晚,那得少活多少年呐,啧啧啧......”
老板娘来到马厩,靠在木杆上,一双好看的媚眼扫了扫徐哑巴,言语刻薄道:“哟,老娘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正打算喊顺子外出找找,给你收尸。差点就要给人退订金了,还以为我这客栈的金字招牌就要被你给砸了。”
徐哑巴正在闭目养神,轻声道:“等了三天,那伙马贼才出现。”
老板娘一听火冒三丈,咒骂道:“他娘的王八羔子!他说那伙五家沟的马贼第二天就会出现,哼,如今又多等了两天,看来得多要些银子了。”
徐哑巴道:“是我自己要等的,人也已经杀了。”
老板娘嗤笑一声道:“哟,就你会做好人呐?在这片吃人的沙漠中,我见过的好人还死的少啦?我告诉你徐哑巴,买卖就是买卖,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这客栈既然接了暗赏,当然会尽力帮他摆平,但他提供的情报不准,那便是他的错,多要些钱怎么了?难不成还是我的错啦?”
徐哑巴不想与这牙尖嘴利的女人掰扯,直截了当道:“钱。”
老板娘从衣袖之中摸出一袋银子,丢到徐哑巴怀里,骂道:“讨命鬼,十两银子还能欠你不成?!”
徐哑巴抬手指了指骑回来的那匹大马。
老板娘见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更是恼火,语气更加不善的骂道:“讨命鬼,你把这匹马带回来,我还要找人处理,谁知道那伙马贼有没有残余,这东西卖出去只怕扎手,若是引来麻烦,我这间客栈还开不开了?再说这阵子关口那边查的紧,这些东西没有专门的批文,只怕不好卖。”
徐哑巴默不作声。
老板娘气上加气,这个死哑巴,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惜字如金的很。
她看了看来前特意拉的更低的领口,一把将衣服扣上,没好气的大喊道:“顺子!”
风声太大,店小二顺子好像没有听到老板娘的呼喊,迟迟没有出来。老板娘又大喊了几声,顺子才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
顺子操着一口奇怪的中原口音,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都有一个奇怪的变音,笑嘻嘻的问道:“掌柜的,咋了哩?”
老板娘心情不好,连带顺子一起遭殃,冷眼骂道:“你个王八羔子,耳朵眼被沙子堵了么?将这匹马拖到后厨宰了,把这颗死人头收好,等那个不开眼的东西来收货,记住,多要三十两银子,少一个铜板都不行,妈了个巴子。”
顺子看了看大马,笑道:“掌柜的,这匹大马拉去关口要卖二十两银子哩,宰了么可惜咯!”
老板娘两眼一抬,哼道:“老娘不高兴,宰了又咋的?!赶紧拉去宰了,今晚给里面那群白眼狼加餐。”
“得勒。”顺子人头拎起,牵着大马来到了厨房。
本名叫作邱不玉的老板娘,看着习惯装死的徐哑巴,狠狠的瞪了一眼。
自己虽然年近三十,但风韵犹存,相貌比那些个窑子里的狎妓更是好看不少,整个宝瓶关谁不知道不玉客栈有个俏寡妇老板娘?偏偏这个该死的徐哑巴愣是不正眼看自己一眼。
想到这里,邱不玉吸了一口气,莫非他有问题?
她朝着徐哑巴的裤裆瞄了一眼,再看看自己沉甸甸的胸口,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突然没来由的放声大笑起来,随即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徐哑巴的裤裆丢去。
徐哑巴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察觉到了邱不玉的动作,一手扫开了石子。
邱不玉哼道:“武艺高强有个卵用,呵呵......说的真好,卵用都没有。”
见到徐哑巴也不反驳,邱不玉转身就走回客栈。
傍晚时分,太阳落山,整个大漠开始降温。在这片广袤的沙海之中,白天太阳大的晒死个人,晚上寒风吹的冻死个人。
顺子一手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马肉,一手拎着一壶酒,来到了马厩旁边。
将盘子和酒壶放下,一屁股坐到徐哑巴身边,顺子笑道:“徐哑巴,吃饭了哩,肉就是你骑回来的大马,老板娘说这壶酒就抵这匹马了哩。”
徐哑巴摘下头上的斗笠,拿起一块肉塞进嘴巴,两眼无神的看着远处的黄沙。
边关天色暗的很快,一旦太阳落山,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天黑。此时夜风呼啸,一阵狂风吹过,卷起了大阵黄沙,显得有些肃杀。
顺子眼馋的将酒壶递到徐哑巴面前,他很想尝一尝酒水的味道,但他不敢,怕偷喝了酒,被老板娘发现,到时候就遭了。
徐哑巴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面无表情。
顺子咽了咽口水,转移话题道:“徐哑巴,你再给我说说关内的事情么。”
顺子皮肤黝黑,关外的人大多如此,已经快满十八岁了,个头不算太高,但精瘦结实,平日里一百来斤的东西也能轻易搬动。
他跟着邱不玉在这客栈呆了好几年,见惯了人情世故、江湖险恶,人也特别的油滑。
他看着徐哑巴的棱角分明的脸,有些羡慕。
徐哑巴刚来客栈的时候,其实挺白净俊朗的,只是来了半年,皮肤也开始变了色,看上去比刚来时多了几分粗犷的味道。
顺子就喜欢听来来往往投宿的旅人,诉说那些关里关外光怪陆离的故事,尤其是这个身手不凡的徐哑巴,神神秘秘的,还使的一手好刀法,偶尔说几个故事,也是荡气回肠,就是不知道真假,但看他的身手,应该不是假的吧。
半晌之后,徐哑巴才堪堪回过神来,轻声笑道:“我可以告诉你很多好故事,但我说过,前提是你帮我问到那半张地图的下落,或者帮我找一把好刀。”
顺子挠了挠脑袋,问道:“你说的积雷山,这里好多人么听过,就连最老的老张头都么听过,咋找?而你说的半张地图,老板娘也打听了很多次,么人知道哩。还有还有,到底要多好的刀才算好刀?我那把菜刀能砍断大骨头,算不算好刀哩?”
徐哑巴又喝了两口辛辣的土酒,土酒下肚,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在这片沙漠中,能填饱肚子就行,而酒就是第三重要的东西,不仅能驱寒,还能解愁。
见徐哑巴不说话,顺子也习惯了,不会像老板娘那样莫名其妙的生气,反正他觉得徐哑巴这个人挺好的,长相也好看,武艺又高,就是性子淡了点。
远处的天空闪了一道白电,霎时间照亮夜空,随后雷声鼓动,狂风大作,看来要下大雨了。
这里已经两个月没下雨了,这大漠中的大雨可吓人的很,一场大雨过后,一些不结实的土房子,被雨水冲的残垣断壁在所难免。
顺子立马起身跑回客栈,不赶紧把客房的窗户都拿木栓抵上,若是被风雨吹进客房,搅的一团糟,不被老板娘骂死才怪。
徐哑巴拿着盘子和酒壶走回后院的杂间。客栈内老板娘吩咐几位伙计将门窗都抵死。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暴雨倾盆,狂风裹挟着雨水拍打在客栈的木门上,噼啪作响。
放眼望去,以客栈为中心的数十里漆黑一片,只有这间客栈内还透着灯火。雨水洗刷桅杆上的幡旗,一道道泥水顺着幡旗流下。
时至深夜,客栈一楼的大厅显得寂寥,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火悬挂在墙壁上,漏风的门窗不时透进冷风,吹得灯芯一闪一闪的,忽明忽灭。
除了老板娘和几个伙计之外,其他客人都已经回房休息。老板娘正在柜台拨打着算盘,纤细白腻的手指轻巧的推拨着算盘珠子,声音清脆,她拿出账本,计算着今天又收入了多少银子。
几个瞌睡惺忪、要死不活的伙计依靠在桌子前,昏昏欲睡。
客栈的大门被人重重的拍打,传来响声门外有人在大喊。
“开门啦!有人吗?!”
老板娘闻声抬头,嘴角微微一扬,笑了笑,又有生意上门了,见到远处的几位伙计都没有起身,她沉眉喊道:“你们耳朵都聋了?!还不去开门!”
一个老伙计反应过来,一脚将正在打瞌睡的顺子从凳子上踹到地上,随即对顺子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开门。
顺子一溜烟跑到大门前,取下厚重的门栓,移开一块门板,客栈门前是一行五个男人,他们头戴着斗笠,身后是五匹马。
为首的年轻公子哥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道:“店家,我们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