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母祭司推进幻镜的那一刻,凤久感觉到头好一阵眩晕。
她明明感觉自己,前一秒,还停留在一棵高大笔直的橡胶树上;下一秒,凤久柔软脆弱的身子,就像一只会弹跳的弹子球般,蹦蹦跳跳地蹦到一棵树枝上、一瓣花蕊中、一片落叶里、一滴露珠旁。
最后,凤久更蹦蹦跳跳地,蹦到一座富丽堂皇、设计考究的大宫殿中,未央神宫。
我为什么是蹦蹦跳跳的?凤久心中暗忖。
然后她低头一看:阿,我为什么会长出两只奇怪的鸟脚?难看死了!凤久再朝周身一看:全身痒痒的,麻麻的,有一些鸟毛不知什么时候长到她身上去了!
为什么,我会突然变成为一个奇怪的鸟人?凤久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恐惧,还有更多的哭笑不得。
自从进入幻镜中,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那般的奇诡曼妙、不可思议。
无所谓真和假,虚和幻;只有荒诞、夸张和离奇。
凤久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未央神宫中出现了许多嘈杂和异动。
“报告太子殿下,最近我族在七色湖与兽族首领扎伯短兵相接,损失惨重。我部干将赤腹山雀、黄腹琉璃、火冠戴菊、绿啄花、山红头等数十名均已阵亡;纹翼画眉、五色鸟、朱鹂、瓜哇池鹭等二十名战将均受到不同程度的伤亡,目前正在积极救治中。前方告急!前方告急!前方告急!”探子报完,急退下。
脱却孔雀盔甲羽毛的鸟族王子贡嘎,英姿雄冠,十分的英俊不凡;贡嘎坐在金镶玉造的龙椅上,失却了往日的舒服慵懒;现在的他,内心愁烦焦虑,脸上不改阴郁冷淡。
“秋池,对目前战况,你有甚么好的建议?”,贡嘎问御前神将朱雀秋池。脱掉战袍的朱雀秋池,玉树临风,也是一位帅帅的小伙。
“太子殿下,臣下以为,目前我们还不太了解兽族情况,目前只宜退守,保存实力;不宜硬拼和强攻。待时机成熟之际,再一举攻破不迟。”朱雀秋池沉稳建议。
贡嘎点了点头,吩咐朱雀秋池:军队退守七色湖五十里地方驻扎,先派得力探子去敌方阵前侦察为要。
处理完最紧急的军事,贡嘎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正欲起身,又一探子进来飞身来报。
“太子殿下,急报!急报!今日早朝,众位大臣三三两两,纷纷迟到!后我等稽查署追查原因,原来是鸟国部分生物钟被兽族破坏了!现在大臣中的喜鹊和啄木鸟仍在家困觉,估计生物钟坏掉,睡过头了;修剪花园的三只园丁,也只来了两位,另一位失联了;鸟国举办的礼仪培训班,因为生物钟坏掉的原因,每次集训,也是三三两两的凑不齐人;还有,因为生物钟坏掉,鸟国国师斑鸠灵鼻闻到鸟国混进异族,鸟国血统已变得不再纯正了……”
“兽族,又是兽族!气煞寡人了!”,贡嘎想到痛心疾首处,一掌下来,几乎把半边龙椅的扶手拍断。
“太子殿下息怒,目前属下们已经加紧各处生物钟的维修,估计半天时间,鸟国就能恢复正常运转了!”探子唱了一声喏,道。
“哦。众位大臣辛苦了。先退下吧。”,贡嘎安抚大家几句,然后鸟国大臣纷纷退下。
“儿呀,你是一国之君主。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凡事当机立断、谨慎处理即可。不可过于忧虑和焦烦,亦不可过于纠结和拘泥……”,退回养心殿,贡嘎的父皇母帝,一只斑斓孔雀,一只锦翼孔雀,眼见儿心事重重,不由纷纷上前安慰。
“父皇母帝,是孩儿无能。看,你们都被兽族军情所扰,折磨得白头发了。”,贡嘎内心惭愧。鸟国接二连三的军情大事,短时期内频繁发生。他初涉国事,阅历不深,难免擎肘。父皇母帝一旁瞧着,时时替他担忧悬心。而今两鬓生霜,日渐苍老,让他忍不住泪目。
凤久开始是贴在未央神宫的门廊边,耐心倾听贡嘎冷峻严肃地处理军国政务;尔后到了养心殿,凤久又贴在天花板上,看贡嘎在双亲面前抛却伪装,七情上面,有血有肉。
再然后,贡嘎走进了书房,拿起一本情之灼灼的《诗经》准备攻读。贴在后墙板壁上很久的凤久,实在是粘不住了,一下子“趴”的一声,直接从板壁上掉了下来。
这一摔,直接就摔在了贡嘎的后背上。
“哎哟!”,凤久和贡嘎几乎是同时呼痛一声。尔后,一个甩手臂,一个揉背心。双双痛得死去活来。
“你,你是哪里闯进来的妖物?”,贡嘎这一惊非同小可,厉声质问凤久。
“我是莫名其妙的幻镜闯入者。初涉鸟国贵地,请多多关照。”,凤久不想一见面,就给他人留下坏印象,所以颇为礼貌地回复了一句。
“哦,怪不得国师斑鸠说鸟国混进了异类,原来是你。”,贡嘎点了一下头,沉声道。
突然他望着凤久的脸庞,眼神逐渐由惊诧转为恐惧,再转为呆滞起来。最后,贡嘎实在忍不住,“咦”了一声。
“你的脸为什么是这样?”,贡嘎的眼神里面明显带着恐慌。
“是什么样?”凤久一脸莫名其妙。她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毁容了,看起来比较丑陋。但也不至于让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害怕至此呀。
“无魂人?对,你就是传说中的无魂人!”贡嘎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今天发生的烦心事着实有点多。虽贵为一国之君,贡嘎仍感觉有些应接不暇。
边说着,贡嘎边把凤久朝书房外面拉。两人在走廊里的一面四面雕花、精美绝伦的玻璃镜前停驻了下来。
“你看,你跟别人不一样!”贡嘎说话的声音里面,明显的带有一丝颤抖。
凤久依言朝镜中一看。几乎每一分每一秒,她的脸都在起着神秘莫测的变化。有的时候,是娇艳欲滴的美少女;有的时候,是丰韵犹存的中年美妇;有的时候,变成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还有的时候,又变成为一个童趣袅娜的儿童。
凤久的心中迷惑更甚。镜中的影像成千上万,它们来自异域他乡,来自神邸鬼族。它们是宇宙间的化身万千,把她的身体做为停驻和修炼的道场。他们是她身心灵的过客,是她前世的冤孽今生的劫数。
众多莫属于她的魂灵里面,一定是覆盖镇压着她的魂魄。凤久终身唯一要做的,是寻回自己失去的魂魄,找到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珍贵无比的自己。
“不,我跟别人是一样的!我只是误入幻镜,被一种奇怪的巫术所伤,暂时变成为无魂人!”凤久在贡嘎面前蹦蹦跳跳了几下,道:“你看,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与常人并无二致!”
凤久正和贡嘎言谈嘁嘁,朱雀秋池带着鸟国一队侍从,拥着弯弓佩刀闯了进来。
“快,大伙儿一齐上,抓住她!保护好太子殿下!”朱雀秋池猛一挥手,未央神宫中的侍从们一齐围拢过来,就要生擒凤久。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凤久一着急,闪动两只鸟翅,“扑楞楞”一下子飞到宫廷天花板上。
“住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贡嘎一把喝止住朱雀秋池一伙人。
“报告太子殿下!自从此妖女入境鸟国,鸟国血统变得不再纯正!目前此妖女经过的地方,无性水稻变异成杂交水稻,打碗碗花变异成牵牛花,天台的葡萄变异成豆角。此妖女拉了一泡鸟屎在花园里面,花园瞬间沾染上立枯病黑斑病等瘟疫病毒,那些娇嫩的花草几乎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殆尽!鸟城危急!鸟城危急!”,朱雀秋池几乎是声泪俱下,跪地禀告。
“此话当真?”,贡嘎并非封建迷信之人。当即负手,严厉追问。
“当真,太子殿下!我们经调查得知,此妖女尤擅勾魂摄魄之术,目前被她肉身收摄的魂魄就有一百来位。而她自己的魂魄,不知道躲藏在哪里吹凉风睡大觉呢!”朱雀秋池边诉,边冷汗直冒。
“瞎扯蛋,胡说八道!我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无魂人呢,我还在到处找魂呢。你们尽造谣!”凤久贴在天花板上,冲着一队侍从横眉怒目,呲牙咧齿。被人无故冤枉中伤,实在是有点生气。
“你们先退下,退下!待我先慢慢审问她!”最近鸟国异闻着实太多,贡嘎内心郁闷不堪。但一看凤久,手无缚鸡之力,楚楚可怜、眉清目秀的,并不像传说中的那种可以毁天灭地、呼风唤雨的人物。
贡嘎内心着实矛盾不堪。思忖良久,贡嘎得了主意。他一声令下,招来朱雀秋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准备用鸟国的特殊刑具来逼供凤久。
鸟国有哪几种特殊刑具呢?凤久马上就尝到其中滋味,大开眼界了。
第一种刑具:烈焰焚身。游戏规则是:凤久必须骑在一匹骏马上,在一百个摆放错落有致的鎏金火圈里面穿来钻去。摔下马背一次,算输,重来;碰翻鎏金火圈一次,算输,重来;头发衣服在穿越过程中,被烫焦或者烧破一次,算输,重来。
这个游戏考验的是游戏者与坐骑之间的亲密配合度,以及游戏者在穿越历险过程中的冷静度、敏捷度、专注度、把控度。
贡嘎原以为单这一项考核,凤久不得试炼个十天半月的,难以成功穿越。谁知被师傅神鼎训练有素的凤久,外表柔弱,内劲绵长。堪堪只用了四个小时,中间失败九次,到第十次的时候,终于毫发无损的穿越成功了。
第二种刑具:十方冰桶。游戏规则是:把凤久放在一个大木桶中,上面用盖子盖上,只露出两只眼睛、一只嘴巴的缝隙作为呼吸通道。然后在大木桶的上下左右四方,堆置无数冰块。此游戏规则之目的,是用极限的冰寒之功,来逐步瓦解游戏者的意志力,用超级压迫之法逼供成功。此游戏考验的是游戏者的身体抵抗力,以及心理耐受力。
贡嘎原以为,依凤久嬴弱单薄的身躯,她能在冰桶中坚持五分钟就不错了。谁知凤久与师傅神鼎在雪山上五年间,朝戟暮箭,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是故在冰桶中呆了两个多小时,揭盖时凤久施施然地走出来,一点事儿都没有。
轻松连过两关,贡嘎不由暗暗称奇。面对一副“莫名其妙”态度的凤久,贡嘎决定愈挫愈勇,另摆棋局再战几城,以试凤久真伪。
第三种刑具:神农尝百草。游戏规则是:把凤久眼睛用黑纱蒙住,双手双脚反绑在椅子上面,然后令风久仅用闻嗅咀嚼之法,把朱雀秋池递到她面前的一百种草药辨别出来。
“一叶三裂,情开半夏。是为半夏。”
“春深画眉,蓝靓飞花。是为青黛。”
“圆头和尚,还魂神丹。是为续断。”
“紫府娉婷,清香若菊。是为紫苑。”
“叶似芭蕉,白衣红粉。是为豆蔻。”
“香草萋萋,蘼芜化羽。是为蘼芜。”
“林泉溪边,花白如练。是为白芷。”
一百种形态各异的草药,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凤久竟能蒙着双眼,分毫不差地将其全部辨认出来。其医药知识之广博,嗅觉之灵敏,实在登峰造极。对此,一旁的贡嘎也忍不住的在心中默默点赞,暗自钦服。
“半夏和水半夏这两种草药很容易混淆,你是怎么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区分开来的?”,贡嘎手里拿着两种草药,好奇地追问。
“半夏块茎一般呈球形,较光滑,顶端中心有凹陷茎痕,周身密布棕色凹点状根痕;水半夏块茎则呈椭圆形、圆锥形或半圆形,不平滑,遍身可见点状根痕……”,凤久对这些中草药如数家珍,侃侃而谈。贡嘎内心暗暗称奇,叹服不已。
眼见凤久满脸无所谓的样子,贡嘎眼珠一错,然后要朱雀秋池抛出下一套游龙戏凤品鉴方案。
第四种刑具:近山知鸟音。游戏规则是:凤久双眼依然蒙着黑纱,双手双脚依然反绑在椅上。只不过这一次,测试场地多了一位优雅伴奏的小提琴师。当一百种飞鸟从眼前飞过时,凤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辨别出它们的名字。
“啄木鸟、画眉、喜鹊、百灵鸟、猫头鹰、麻雀、翠鸟、八哥、虎皮鹦鹉、鸽子、文鸟、珍珠鸟、蜂鸟、海鸥、火烈鸟……最后一位出场的是……,是飘然出尘、闲云野鹤般的仙鹤。”凤久几乎是一口气,辨认出了从眼前飞过的所有飞鸟。其抗干扰能力之纯粹,听觉之迅捷,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贡嘎此时也忍不住拍了一声掌,喝了一声彩。现在,他甚至有点相信凤久就是那传说中,破坏力巨大,充满瘟疫色彩的妖女了。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绝招?尽管使出来吧。”,莫名其妙地被鸟国太子折腾许久,凤久感觉自己特别倒霉。她抬起下巴,有点傲慢地看了一眼贡嘎。不知为何,凤久觉得贡嘎一点都不帅了。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不友善的。
眼见凤久面露愠色,贡嘎也知自己的诸般测试有点不近人情了。于是一脸严肃冷峻的贡嘎,迅速换了一副微笑和悦的面容,试图缓和自己和凤久间暗生的对抗情绪。
贡嘎在朱雀秋池嘴边好一阵耳语。朱雀秋池暗自点头,听嘱而去。留下来的贡嘎,望着气嘟嘟的凤久,突然把她的手微微一拉,轻松道:“现在是宫廷午膳时间了,我带你见识下什么叫做宫廷盛宴吧。”,这贡嘎的手劲确实有点大。凤久一下挣脱不开,只得跟着贡嘎朝前走。
凤久不知道,这是贡嘎为她特别量身订制的,色彩斑斓的第五种刑具。
第五种刑具:无敌大胃王。游戏规则是:凤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宫廷餐桌上的二十道美味大餐,如:叫化鸡、干锅莲藕鸭、西湖醋鱼、东坡肉、清蒸大闸蟹、麻辣口味虾、红烧鲍鱼、凉拌生鱿鱼、红烧海参、粉丝扇贝、辣炒花蛤、酱爆蛏子等,穷尽洪荒之力,全部给吃下肚去。
第一盘,叫化鸡。凤久狼吞虎咽,如蚕食鲸吞、风卷残云,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盘叫化鸡吃得干干净净,吃完还带舔盘子的呢;
第二盘,干锅莲藕鸭。对此无上美味,凤久干脆撕下淑女伪装,一边“哧休”呼辣不止,一边手撕口嚼大快朵颐。几乎顷刻之间,一盘干锅莲藕鸭烟消云散,满盘里面只剩下几根鸭骨头;
第三盘,西湖醋鱼。以前的凤久,是逢鱼必欢,逢醋必乐。今天看见了西湖醋鱼,就好像是看见了久别的亲戚,远古的祖宗,那个欢乐劲儿呀,简直别提了!先吃肚皮,再啃鱼头,最后连鱼皮都给“哧溜”一声的滑进肚子里面去了!吃完这盘西湖醋鱼呀,凤久不由得摸了下肚皮。尖肚子变圆肚子了耶!
第四盘、第五盘、第六盘……二十盘美味佳肴轮番递进。就在贡嘎和朱雀秋池一脸的目瞪口呆中,凤久干光了最后一盘红烧河豚。这一顿美味佳肴呀,直把凤久吃得酣畅淋漓,脑满肠肥。伸了个懒腰,狠咂了下嘴,又摸了下肚皮,凤久感觉人生真的很美妙,但是她差点快撑得站不起来了!
凤久的美食力、爆破力、包容力,几乎是普通人的一百倍。一旁观摩良久的朱雀秋池,见此小声在贡嘎面前道:“太子殿下,没错!她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个破坏力爆表,充满瘟疫色彩的妖女!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她抓起来,投进监狱?”
“不,不,不!”,贡嘎拼命地摇了一下头,突然间满脸都是微笑。他对朱雀秋池附耳道:“目前前方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我们不应该视她为敌人,而应该把她发展为朋友。我相信,她身上蕴藏的超自然能力,可以帮助到我们!”
贡嘎说完这话,肩上的两扇鸟翅突突振翼张开启动。还没待一旁呆怔的凤久缓过神来,她的衣袖已经被贡嘎的鸟脚一把钳住。凤久“阿”的大呼一声,反手拽住贡嘎的鸟脚,就这样被贡嘎一把带到了蔚蓝色的天空中。
再然后,还没待凤久看清是某处,贡嘎鸟脚连弹十八下,凤久就从天上被震到地下,进入到下一个奇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