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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呼啸,霜寒刺骨,银林市的冬季像残暴的野兽般露出獠牙,凶狠地撕咬着人们。腊月,正是大雪纷飞的季节,城市的屋檐和枝头,总在不经意间被冰雪覆盖,令人猝不及防。

清晨,刚刚被清洁工人打扫过的街道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飘起了雪花。起初,雪花还是稀稀疏疏地飘落,可只过了盏茶功夫,就成了鹅毛般的大雪倾泻而下,转眼便把路面裹得严严实实,满眼花白,再也看不到一丁点儿水泥路的颜色了。

“妈巴羔子!”

一个披着军大衣,戴着棉帽的清洁工人,正操着一口方言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因为没有手套的缘故,他把手掌缩进袖子里,只露出五个冻得通红的手指握住了扫把,显得有些笨拙。宣泄完情绪,还是要继续工作的,他拎着扫把又回到了自己的管辖范围,搓了搓双手,无奈地开始挥舞。

北方的冬天夜很长,已经将近凌晨七点钟了,天空还是深黑色的,距离太阳升起,起码还需要半个钟头。不过遍地的霜雪却把清晨映射得比往常要明亮一些,也算是这场大雪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上的积雪逐渐清晰,只是因为阴霾的天气,让地平线上看不到日出,只有淡淡的光线从乌云里透出来,让人感到压抑。

银林大学位于城市的最南端,是一所很普通的大学,虽然这间学校没什么名气,但教学环境却是极佳。学校占地面积广阔,有山有水有林,楼宇更是数不胜数,宛如一个庞大的城中城。

学校里,一条原本幽静的小路被积雪覆盖得很厚实,平整得让人不忍踏足,然而一排秀气的脚印却带来了一些瑕疵,脚印一左一右,笔直地穿过小路,直往学校的食堂延伸而去。

脚印的尽头,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她双手揣在上衣的口袋里,正在雪地里疾行。可能是没有预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女孩的衣衫略显单薄,身体在大雪中瑟瑟发抖。于是她马不停蹄,好不容易才穿过大雪,冲进了温暖的食堂。

此时正是早餐时间,食堂里黑压压的全是赶来用餐的学生,每个人都在窗口精心挑选着自己爱吃的美食,一时间嘈杂声不绝于耳。

打饭的阿姨是个讲究人,喜欢摇晃勺子,她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勺子里的食物晃去一半,然后心满意足地把餐盘推给学生。而每个学生似乎也都习以为常了,他们只是微微皱一下眉头,便端着餐盘离开。

女孩端着个空餐盘穿插在学生群中:“阿姨,来一份稀饭和小菜!”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柔弱,再加上食堂里绵绵不绝的喧哗,让打饭的阿姨忽略了这道悦耳的声音。

“挤什么挤?”

一个粗犷的男生因为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回过头怒气冲冲地寻找肇事者,刚好看到女孩被人群挤到了他身边。

“这不是法律系的系花吗?来来来,排到我前面吧。”看到女孩后,那男生立马换上了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他伸手把前面的学生一推,让出了一道女孩刚好可以容身的空隙。

“谢谢!”

女孩顺利拿到早餐,敏捷地钻出人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中对那位“活雷锋”大加赞赏。

女孩有个简单的名字——陈雨,她留着齐肩的短发,精灵般炯炯的大眸子像浸了泉水,晶莹剔透,小巧玲珑的鼻子下面,点缀了一抹樱桃般红润的嘴唇,五官精致,仿佛是天使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找不到半点瑕疵。不过因为刚刚从风雪中解脱,她的双颊和鼻头还带着粉红,看上去有些木讷。

“陈雨,这么早啊。”

陈雨刚夹了一块白菜放进嘴里,突然一个餐盘落在了她的桌子上。她抬起头,看到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正直溜溜地盯着她看,那眼神看起来虽然很温柔,却透着高傲的气息,让人有些厌恶。

眼睛的主人名叫刘轩,是个英俊帅气的年轻人。他衣着华丽,手表坠饰佩戴齐全,俨然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模样。

“一起吃,不介意吧?”

刘轩放松似的理了理衣领,刚好能露出脖子上戴着的象牙吊坠,单看吊坠的外观,即使是不懂行的人也知道是个价值连城的工艺品。

不过陈雨的视线始终在自己的早餐上,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介意。”

陈雨很不客气,但刘轩却像没听似的,依然厚着脸皮坐下。他把自己超大量的餐盘推给陈雨,细声细语地道:“那些东西能吃饱吗?尝尝我的吧。”

陈雨对着那高高的盘子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仍旧一口一口地吃着白粥。

见陈雨不说话,刘轩也不好再厚着脸皮献殷勤了。他安静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雨吃饭,一边随意的从盘子里拿起一块蛋糕,咬了一口就扔掉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陈雨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再也坐不住了,一碗粥还没吃完,便起身飞也似的逃出了食堂。

刘轩一路目送陈雨离开,并没有起身追赶,只在心中自信满满地想着: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小丫头,我如此大好男儿摆在她面前,居然视而不见?莫非,她该配眼镜了?

他摇了摇头,下意识扯大了领口:兴许是没看见我脖子上的坠子,我就说应该穿个没领子的衣服,不过可能会有点儿冷!

陈雨喜欢安静,不爱说话,不论在哪里,都是一个人待在角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这种性格本来可以让她做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孩,不过美丽的相貌让她不管躲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虽然这应该算是优点,但无形中却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

刘轩在食堂碰了一鼻子灰的同时,某间男生宿舍里却弥漫着欢乐,那是一伙叼着烟头的男生,他们正围在一起,大呼小叫地玩着扑克牌。

他们中间有个叫姜鸣的男生,皮肤黝黑,高大帅气,脸上时刻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那笑容看起来很温暖,但又有些欠揍。

“对二,没人要?飞机,我走了,哈哈哈哈!给钱给钱!”

姜鸣发出了只有电影里的大反派阴谋得逞时才会发出的笑声,为了庆祝胜利,他潇洒地把一截烟屁股放在嘴上深深一吸,接着随手一弹,烟头在空中画了个圈,精准地落在一个乌漆嘛黑的洗脸盆里。

“卧槽,你往哪弹呢?”

说话的是一个粗眉细眼,膀大腰圆的矮个子男生,这人与姜鸣算是肝胆相照,情同手足,是无话不说的死党,不过有些时候,也情同父子。

“儿子别怕,不过是烟灰而已,你拿水冲一冲!”

姜鸣一点儿也没有做错事的觉悟,反倒是像个训诫者似的大骂道:“不是你爹说你,你看你用的那个脸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痰盂呢。赶紧洗洗,省得哪天我不小心把尿撒进去了。”

林迪真想抄起领子给他来个过肩摔,苦于宿舍太小,撑不开手脚。他喷了两口怒气走到镜子前,正了正形象,问道:“你爹上课去了,你去不去?”

姜鸣低头数钱,一边以长辈的口吻回应他:“休得放肆,怎么和爸爸说话呢?以后上课这种事就不要问我了,你也大了,该长点儿眼力见了,自觉帮我报道。”

林迪伸手从床角摸了个本子出来,也不生气:“好吧,你躺在这别动,我买两个橘子再去报道。”

姜鸣自小就不爱学习,当然听不出他话里的猫腻,还以为林迪妥协了,认了自己这个便宜老子。

姜鸣打了个瞌睡,心想:“睡起来有橘子吃。”

姜鸣认为自己是个奇才。

年幼时,人们总能在街头巷尾看到他带着一伙顽皮的孩子砸人家窗户,或是拿着棍棒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孩子。也因此常常引来无数大人们的群追猛赶,不过他天生耐力十足,能跑能追,兼之身体灵活非常,从来不曾被捉到过。

长大后,姜鸣不再像从前一样幼稚了,而是换了一种更加直接的方式,暴力美学。他从小学到中学,几乎是一路打架打上来的。遇到弱小的,他会蹂躏一番再吐口口水,脸上不屑一顾;而遇到厉害的,他也能熟练地驾驭双腿,逃得虎虎生风。

跨进了大学的校门,他反倒低调起来,但却沾染上了社会上不良的风气,抽烟喝酒从新手到大师,在很短的时间里无师自通。

能考上大学,姜鸣的功劳不及父亲,在五百二十分的录取线上,姜鸣只贡献了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则是父亲到处托关系,以钱驭人,才拿到了一份口头承诺的录取通知。

用父亲的话来说:“我不求你能拿到毕业证,只要你有个地方待就行了。”

姜鸣也不知道父亲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让手握不到两百分的自己进入二本,这无疑比狗子做饭还令人叹为观止。

所以上课对姜鸣来说,等于上了老虎凳。

“姜鸣,别睡了,天都黑了,起来喝酒去。”

姜鸣一觉从早晨睡到天色都暗了,直听见林迪的嚎叫,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用上了吃奶的力气直起了半个身子,但还是摇摇欲坠。

不过很快他就清醒了,因为林迪的话里带着“喝酒”这两个字,这就像一记立时生效的兴奋剂,力量雄厚,足以把他从床上揪起来。

姜鸣洗了头洗了脸,清醒脑子的同时形象分也加满了。他喷了点发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响指,便与林迪向花街走去。

银林大学附近有一条小街,名曰花街。每当太阳落山之后,这里便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大学里的学生们蜂拥而至,吃喝玩闹,屡试不爽。

姜鸣和林迪一路搔首弄姿,口哨吹得清脆,兴致勃勃地走向他们经常光顾的一家大排档。

“老板!五十个烤串,两个羊腰子,再来一箱啤酒。”

还没走进店里,姜鸣已经点好了菜。两人踏了踏鞋子上的积雪,在小店靠窗的位置落座,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美食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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