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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寒夫人家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她忙碌地指挥着佣人,准备了一大桌美食招待客人。好在饭厅够大,桌椅也够齐全,众人纷纷落座之后,还多出不少空缺。

今天周青山也忙里偷闲,从公司溜回来与姜鸣他们相聚。他从自己的酒窖里搬出了一坛女儿红,据说这是他父亲珍藏了二十多年的佳酿,赶上今日热闹,正好开酒助兴。

姜鸣平日里很少喝酒,席间只喝了三四杯,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点上头。

坐在他对面的徐莫平时看起来嚣张跋扈,喝酒却不甚在行,第二杯酒才喝了一半,便红着个脸露出怂样,委婉地推了周青山的劝酒。

反倒是看似柔和的齐一枫,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个不停,七八杯酒落进肚子,依然面不改色,言行如常。

周青山在酒桌上向来罕逢敌手,见齐一枫如此威猛,不由地心中大喜,便搬着凳子与他凑到一起,一边吹牛一边喝酒,正是印证了那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

待得酒过三巡,一坛酒已给他们喝去了七八分,周青山说话间也已经有些含糊不清,站起来夹菜时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他晃悠着夹起一块豆腐塞进嘴里,余光一瞥,看到徐莫的酒杯里还剩着半杯:“小徐呀,你这可不行,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就这一坛子,气都不喘就喝完了。来来来,我给你满上,咱哥俩走一个。”

徐莫尴尬地笑了笑,正待推脱,却见姜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眼里满是不屑,这叫他如何能忍,当即一磨后槽牙,端起了酒一饮而尽。

“这才像个样子。”

周青山醉笑一声,也陪着他灌了一杯。

婉寒夫人很少见他喝成这个样子,皱眉道:“你别喝了吧,小心在朋友面前出丑。”

周青山端正坐姿扫了她一眼:“我的量你还不知道吗?再来十坛子照样好……”

话说到一半,周青山登时一挺胸脯,打了个长长的臭嗝之后,脑袋“咣当”一声,直挺挺地跌在了饭桌上,速度之快就像给人当头一棒打晕了似的。

“你们把他扶进房里休息吧。”

婉寒吩咐完,当即走过来两个佣人,如提死狗般把周青山拖进了卧室。

姜鸣微笑着扫了扫正在聊天的唐璃和凌盈,对婉寒夫人说:“婉寒姐,这些日子打扰你了,明天一早我就出发回银林了。”

婉寒微微一怔:“你看你,总是这么折腾自己,你在这里住,难道我还能烦了你不成?”

姜鸣歉然笑了笑:“很多事我必须要去解决,并不是怕打扰夫人。”

“既然如此,那你可逮好好照顾自己,别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我瞧着都心疼。”

姜鸣点了点头,侧头问齐一枫:“你和我同去吗?”

齐一枫酒足饭饱后,嘴上衔了根烟,驾着云雾道:“在这里挺不错,你自己去吧。”

姜鸣一脸鄙视地道:“人家跟你又不熟,你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待在这里?”

齐一枫刚要接话,便听婉寒夫人柔声说道:“没关系,姜鸣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会尽心招待,况且前些天小豪闹病,也是齐先生治好的。”

既然婉寒夫人都这么说了,姜鸣也不便再说,吃过午宴,自去寻房间休息。

翌日,天色初明,姜鸣与徐莫结伴,前往银林。唐璃当然不会离开他半步,任姜鸣如何劝说,依然果决地跟着他们一同前往。

姜鸣的手枪和匕首都在缅甸的那场纷争里失落了,眼前再无武器可用,唯有把吉他箱里的狙击枪拆成零件,弄了个小包背在背上。

唐璃则是全副武装,带了手枪和两把匕首,她把其中一把给了姜鸣,正好试试吴坤在他手臂上做的暗格。

姜鸣按照吴坤教给他的方法,在小臂处的肌肉里按压着找到了一个按钮,轻轻按下之后,小臂另一侧缓缓打开了一道细缝,刚好可以将匕首放入其中,连刀鞘都省了。

徐莫被这一幕惊得倒退了两步,又走上去抓起姜鸣的胳膊细瞧:“你这是咋的了?变异了吗?”

他在姜鸣的右手上左摸摸右瞧瞧,终于发现内部是一条坚硬的机械假肢。

唐璃担心他碰坏了假肢上的神经线,挥手拍掉了徐莫的手:“别乱摸,摸坏了可再也接不上了。”

徐莫惊疑不定,心中升起十万个为什么:“你的手?”

姜鸣混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了,就像任东升一样。”忽然想起徐莫似乎不知道任东升失了手臂。

“任东升?就是那个当年和你父亲一起去岛上找你的警察?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姜鸣微笑不答,一路上被徐莫好奇地骚扰右臂,无奈至极。

到得中午时分,三人在银林正街的一家小铺子里坐定,点了几个家常小菜。早起的徐莫被姜鸣赶得急了,没顾上吃婉寒夫人为他们准备的早饭,饭菜刚一上桌,便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

姜鸣重回故地,思如潮涌,没什么胃口吃饭,只简单地夹了两筷子便不动了。

“别光顾着吃,先告诉我,刘轩在哪?”

徐莫拿起桌上的汽水干了一口,待冲下了嘴里的食物后,断断续续地说:“我听他们说,首先要去掀了你妹妹的墓,不知这件事做了没有。”

姜鸣闻言勃然变色,当即拍桌而起:“你他妈怎么不早说?”还没等徐莫反应,他已经转身冲出了饭馆,一转眼跑没了影。

唐璃气恼地瞪了徐莫一眼,担心姜鸣有失,紧跟着追了出去。

小店老板以为他们要吃霸王餐,三两步抢上去揪住了徐莫的衣服,嚷嚷着要报警。徐莫无奈,只得从干瘪的钱包里摸出现金,结了账匆匆向两人追去。

姜鸣跑到路边,看见一个路人正拦下了的士准备上车,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去,一把将那人推了个狗吃屎,坐到后座急唤道:“百鹤陵园!”丝毫不顾身后路人的叫骂。

唐璃和徐莫没跟上姜鸣的脚步,只能重新叫了辆车,紧跟着姜鸣。

出租车司机在姜鸣不断地催促下,脚底的油门踩得飞起,片刻功夫便停在了百鹤陵园门口。姜鸣像阵风似的冲下车,转眼消失不见了。

半刻之后,唐璃和徐莫沿着陵园里的碎石路往里走,遥遥看到姜鸣半跪在墓地角落的碑前,如死亡般寂静。走近了几步,唐璃的脸上逐渐浮现愁容。

她看到姜琳的墓碑歪歪倒在一旁,已被砸得四分五裂,上面的字迹也已模糊不清了。

姜鸣手里拿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正看得入神,听到脚步声,他红着眼睛猛然跃起,挥拳直向徐莫的面门打去。

他骤然发难,徐莫吓得措手不及,连忙向一旁躲了开去,但还是与之纠缠在了一起。两人身在局中,一个痛彻心扉,一个慌不择路,唯有旁观的唐璃瞧得真切。

她愣神间,看到姜鸣这一拳势大力沉,乃是悲愤中的奋力一击,自讨若是换了自己,十有八九躲不开姜鸣的攻击,可徐莫居然躲得如此从容,不见半点凝滞。

这个偷奸耍滑的小子自从在渔村与她相遇之后,从来都给人一种吊儿郎当,手无缚鸡的感觉,怎么忽然展现出如此敏锐的身手?莫非他本就是个厉害的角色?只是一直装作软弱的样子?

唐璃在心里把从与徐莫相识到现在的种种逐一联系起来,觉得一个在渔村里混吃等死的青年,不应该具备如此本事。她心中起疑,但又一想,这人与他们在岛上共度五年之久,应该不会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姜鸣一击不中,接着进攻,两眼通红如血,竟是一副要与徐莫同归于尽的样子。

徐莫见他的拳风越来越紧凑,不敢再轻视了,集中了注意力左右腾挪,躲闪姜鸣的攻击。

他越躲,姜鸣越生气,下手更不留情,终于在挥过一拳之后,垫脚在徐莫腿上踢了一记。虽然姜鸣的力气都在手上,这一脚的力道并不如何沉重,但还是引出了徐莫的心火。

“他妈的,你妹妹的墓又不是我拆的,干嘛把火发在我身上?”

姜鸣随即一怔,似是略微清醒了一些,便不再继续攻击徐莫,反身回到姜琳的墓前蹲定。

这一次哀痛的时间很短暂,姜鸣长身而起,低沉着声音问道:“刘轩在哪?”

徐莫对姜鸣的遭遇深表同情,不再是一副嬉皮笑脸:“在银林北郊,据说那里有间制作食品的工坊,他就躲在那里。一来想躲避警方对他的监视,二来也是他最近正在往食品业转型。”

姜鸣把那块只剩下半截的墓碑扶了起来,端端正正地摆在石栏里。他伸手抹了抹当时自己刻下的碑文,喃喃自语:“姜琳,哥哥这就去为你讨回公道。”

说完利落地转过身,语气平静了许多:“徐莫,带路吧。”

现在已经不止是陈雨的仇了,陈雨的死对他而言,更多的是自责,毕竟刘轩当时的目标是要取自己的性命,陈雨只是为了救自己而被误杀。可现在,刘轩已经彻底摧毁了他心中的愧疚,转而填满了难以磨灭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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