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是杨老邪让你来这里的?”
男人手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汤,似笑非笑道,
“那你直接跟他们说明你的来意就好了呀,为什么要把帽子扣到我的头上来,还让我莫名其妙地多了个便宜女,额……便宜公子。”
虽然眼前的男子并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架势,态度也十分的亲和,但对于做贼心虚,忽悠老实人的沐清水来说。
他的脸皮还没有厚到那种直视双目且问心无愧的程度。
在这种尴尬的处境里,宗主说辞上的小小停顿自然没有被沐清水察觉到,倒是一旁的五子显得格外的紧张。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伪装在那些真正的大修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杨老头也曾告诉过他,他这等程度的伪装术也就只能骗骗那些还没过小四境宗门子弟。
如若碰上了那种居于中四境且开了天眼的大修,形体上的伪装根本就无济于事。
五子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正在努力调整情绪的沐清水,见其没有反应也就松了口气。
肩披狐裘的男人瞅了一眼正朝他挤眉弄眼的五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替他保守秘密。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但冬夏两兄弟可能并非那种能领会局中之意的旁观者,兴许是在这座荒芜的山峰上待得太久的缘故吧。
尽管一直注视着室内三人的一举一动,却还是没有明白这一大一小的两人挤眉弄眼是想表达什么。
“额,主要是这两位小师兄好像并不认识我们杨老头儿,说了也不起什么作用呀。”
沐清水挠了挠头,讪笑地回应道。
“可有此事?”
宗主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玩味,询问起了身旁的两兄弟。
“阁楼里的那位只跟我们吩咐以后不用再拦您入内而已……”
夏的嗓音相比较冬来得更加厚重些,有一种说不出的沙哑感,
“至于其他人,还是一律不得入内。”
说话时,夏直勾勾地盯着沐清水二人,像是在暗示着,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们显然是不会因为谁而破戒的。
既然冬夏两兄弟在瞅着自己,那忽悠二人组就只好把视线转移到了狐裘男子的身上,宗主捧着还剩下三两口茶水的瓷碗,眼睛徘徊在相对而立的两队之间。
就这样,屋子里的五人陷入了你看我我看你的奇怪氛围中,大眼瞪小眼,竟半天没人出来表态。
最后相对而立的四人很是默契地同时望向了那位坐于屋身份显赫的男子。
“你们看我干嘛呀?”宗主站起身来,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害,这座山峰是你们师傅说的算,我的话可没那么好使。”
宗主放下瓷碗,呼出了一口浊气,理了理腰带,便向屋外走去了。
沐清水见此行没戏,也就萌生了退意,拉上了五子的小手也就准备离去了。
男人前脚刚迈出木门,沐清水后脚就跟了上去,只是在即将出去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诶诶诶,你们干嘛去呀。”
宗主用手抵住了沐清水的肩膀,不解道。
“回去找杨老头儿呀,人家这里不卖他面子,我能咋办嘛。”沐清水摊了摊手,无奈道,“都是千重门的师兄弟,我总不能硬闯吧。”
“亏杨老邪还总说你鬼精鬼精的,咋这时候脑子就不灵光了呢?”宗主摇了摇头,轻叹道,“要是这山峰的主人卖杨老头面子,那也不至于不提前通告一声,允你通行呀。”
“而且呀,我还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杨老邪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有机缘。”宗主扯了扯头上的帽子,俯身凑近沐清水的耳畔,“规矩确实不能违反,任何人都不可以,但聪明人总能在规矩下把事儿给办好,那么,你算不算那种聪明人呢?”
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剩下就得看人自己的抉择了。
沐清水起先是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把手搭拉在了地位尊崇的男人的肩膀上,丝毫没有那种因为身份地位差距而产生的敬畏感,
“到时候弄了点儿皮外伤之类的,应该不会被记大过吧。”
“那是自然。”宗主半眯着眼睛,嘴角翘起,“能胜过他们,那是你的本事。”
宗主牵着落在了最后面的五子,径直走向了在雪地里来回蹦哒的天马小白,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这里天寒地冻的,我就帮你把他们给送回去了……”
“那就麻烦宗主大人了。”
沐清水朝已经走远了的背影拱了拱手,露出雪白的牙齿。
这几天的破落峰怕是不会太平了……
“沐清水真的能胜过他们吗?”
五子抬头碰了碰男人的胡渣,见他没有责备自己,也就大胆地询问道。
“你想听实话吗?”
宗主抚摸着小白的鬃毛,下巴轻轻地压在五子的头上,用胡渣摩挲着他的头发。
“那就是打不过咯。”
五子从男子戏谑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
“嗯,估计还是被揍得很惨的那种。”
“咦,想不到作为一宗之主的徐叔叔这么不正经。”
五子钻到徐长松的袖下,回望着渐行渐远的破落峰,眼底的一抹忧虑还是没有藏好。
徐长松看着小小的五子,嘴角上的那份愉悦仍在,只是包含在其中的,却是另一份感情居多。
那年的她也是这般古灵精怪,嘴上说着师兄们都是坏蛋,可一旦出了事儿,被师尊罚了,她却总是一个人偷偷地落泪。
后来师傅走了,他们也顺理成章地扛起了担子,她和师兄们一起,为了宗门,日夜操劳,却也难以将宗门带入先前的盛况。
那时候的徐长松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师弟,在十人众里也算不得出彩,但作为师姐的她就算再操劳,也总会抽出时间跟他讲过去师傅的种种。
长松是师傅最后的一位弟子,年龄跟那些师兄们不知隔出了多少,就连一些师侄的岁数都要超出他不少。
在这样一个师傅仙去,宗门江河日下的环境中,他的处境是极为尴尬的。
师兄们虽然很关照他,但终究难逾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岁月的鸿沟,相比之下,十人中年龄虚长他十岁的师姐就要有趣的多。
对于徐长松而言,师姐除了是师姐之外,更像是一位对他无微不至的女师傅,甚至于那种他从来都不曾他体会到的亲情也在师姐那里得到了慰藉。
时光荏苒,命途多舛。
当年的孤僻小师弟已然成为了一宗之主,而曾经的那位意气风发的九师姐又身在何处呢?
“徐叔叔,破落峰的峰主是不是那日没有来的三师伯呀?”
五子的声音打断了徐长松渐行渐远的思绪,他低下头,看着仰起脑袋睁大着眼眸的五子,苦涩一笑,“是呀,他就是跟你娘最亲的三师伯。”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见三师伯呢?他应该知道很多关于我娘的事吧。”
五子的眼眶有些湿润,其实那天他跟素心撒了个谎,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爹娘。
他的名字不过是取自遗弃他的襁褓上的刺绣,两个形似文字的图案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名字,或许他的爹娘根本就没想过要帮他取名字。
徐长松看着怀里情绪低落的五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不断重复着那句,“你娘真的很爱你……”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或许并不相通,但此时此刻,在这雨水飘飞的山间,一切都被淋湿了,包括那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