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额……”
紫衣少年裸露的脊背后,是三人倾力而出的实质化的灵力。
入山的这几日来,师兄弟三人的灵气储纳相较于之前有了不小的提升,所以尽管眼下已经持续输出了两盏茶的时间,但也不见得有多劳累。
到是一旁指挥大局的沐清水面色有些苍白,几日以来所积攒下来的疲惫终于都爆发了出来,沐清水此时已经有些四肢乏力了。
但紫衣少年白日里的那句话还是让他惴惴不安,于是也就强忍着继续支撑了下去。
“钢,你寒冰血脉的力量就别藏着掖着了,给那小子补点儿水吧,你看他的汗都快把沙子和成泥了。”
“我的寒冰血脉是能炼出些水来,但至少也是零度的呀,我怕他受不了。”
“害,你就让子健给你的冷水加加温呀。”
“真能怎么搞呀,岂不是太随意了一些?”
“这小子至少也是个三境修士,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的,放心吧。”
沐清水嘴唇发白,眼下也懒得考虑那么多,就死马当活马医算了。
既然沐清水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那他们俩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当即加大了灵力输出,让紫衣少年体会了一把冰火两重天的快感。
“额,啊!”
虽然还处于昏迷状态,但少年的口中还是发出了难忍的吃痛声。
“有效果了。”
“嘿,还真是呢。”
张子健和钢眼前一亮,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加大功率!
“唉,你们……”
来不及阻止,沐清水的眼前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雾霭,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便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清明。
黄灿早就注意到了沐清水有些不对劲,眼下二师弟的身形摇摇欲坠,黄灿反应很快一个瞬身过来便接住了他,顺带着接替了他的位置。
“你们两个收敛一点,别把人给整死了。”
黄灿看着怀中已经昏死过去了的沐清水,摇了摇头,“这人没救起来,到是自己先倒了。”
意识并没有随着合上的眼眸一同陷入沉睡之中,在与现实世界剥离的一瞬间,沐清水便来到了身体内部的一片汪洋大海。
此刻的识海,已经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连日的奔波与冲突,几乎没有时间让沐清水静下心来进入“内视”状态,这等玄妙之境,就算是一些四境的才俊也难以精通。
但沐清水不一样,他天生近道,能够很快入境,就连内视这一公认的最难能可贵的状态,在他迈入了三境之后也变得平平无奇了起来。
虽说是要花些时间,对环境的安逸程度也颇为考究,但总归是能顺利进入的。
然而,此时幻化成精神小人的沐清水却是惊愕于他原本司空见惯了的识海。
因为,在他的面前,竟有一只体型庞大的骷髅妖兽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那是一只半浮于海面上的森白头骨,黑洞洞的眼眶中带着噬魂夺魄的凶光,而沐清水便是踩踏在那海面之上,对着足有人高的骷髅眼眶,怔怔入神。
看到识海的主人光临了这片区域,那只有半颗头颅悬在海面上的骷髅瞬间发作了起来。
血红的眸子像是一个深邃的万花筒,又像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凝视着沐清水,仿佛要将其吸入然后化作血水吞噬掉。
“气势不错,可惜是个纸老虎。”
呆愣了片刻的沐清水莞尔一笑,他没有选择与那狰狞的骷髅拉开距离,反而主动贴近,将手臂插入那血色漩涡之中,狠狠地搅动了几下。
“切,还以为有多厉害的,原来没有吞噬的作用呀。”
沐清水撇了撇嘴,失望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副“就这”的无奈表情。
“吼……”
骷髅巨人似能通人性,知道自己受辱,竟挣扎着发出了嘶吼之声。
“嗓门儿还挺大,留着你看门院也不错,下次要是还有什么老哥们儿也想跑到我体内来玩玩儿,你就这样吓唬吓唬他。”
沐清水挖了挖鼻子,不去管那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掀起了他额前的刘海。
“休要欺人太甚!”
沧桑的声音在寰宇间回荡着,沐清水瞪大了眼睛,感情这货还会说话呀,这骷髅脑袋在自己的识海里竟能做到这般地步,当真有些手段。
“哦哟,这不是会吭声嘛,早干嘛去了。”
沐清水踏着水波走上前去,一个飞踹竟直接将巨怪的脑袋踢飞,透亮的海面之下,还能若隐若现地看到那断裂的颈椎骨。
“光滑如镜,这一脚的力道还是不错的。”
沐清水大手一探,那被踢得老远的头骨轻若无物地又被他给吸了回来。
并且,在飞驰的过程中,那原本巨大的头骨竟然越缩越小,到最后变得只有巴掌大小。
“小骷髅头,现在知道了吧,在这里,爷是最大的。”
沐清水用手指弹了弹那光亮的颅骨,五指罩在上面,随意地拿捏着那契合掌心的头盖骨。
“他娘的,小爷跟你说话呢!”
手爪上的力道渐渐加重,沐清水指尖上脆弱的指甲竟然扎入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头骨。
裂痕开始出现,骷髅头眼眶中的红光由最初的平淡,转为了震惊,最后竟惶恐地震动起来。
“不到黄河不死心!”
悬挂在天幕上的烈日激烈晃动着,橙红色的光辉中,有一只暴戾的鸟兽正在那熊熊烈日里挣扎展翅。
尖啸长唳,惊空遏云。
三足金乌幻化成了最原始,最本尊的姿态,展开了圣洁的金黄色双翼,炽热的火焰附着在它的双翅之上。
待它千丈的身姿俯冲向下,那天边的云彩早已通红一片,像是山火席卷了森林,挂在了天幕之上。
汹涌的火羽上即使是零碎残下的火星,在落地的一瞬间也爆炸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坑穴。
平静的海面,开始波涛汹涌,俯身而下的神兽掀起的滔天巨浪直接形成了一道推涌向前的城池。
“这些,对于你,可都是真实存在的效果,但对我而言却不过是些虚妄的假象。”
声浪之中,沐清水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了,海浪席卷了一切。
神兽金乌展开了羽翼,身下的利爪带起了那潜藏在深海中的骷髅形体。
像是老鹰捉小鸡一般,无坚不摧的森森的白骨在巨爪之下只能湮灭成齑粉,最后散入海水之中,成了被人遗忘的灰尘。
“我不管你是哪个时代的亡灵,也不在乎你生前有多风光,我只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里,我即是主宰,我即是一切。”
沐清水将手中的骷髅头缓慢抛出,时间以一种诡谲的状态龟速运行着,那本就伤痕累累的头骨竟开始逐渐分化消解。
“最后一次机会,是臣服,还是死灭!”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沐清水就好比掌握生杀大权的君王,任何事物,是生是死,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你可以允诺我什么。”
沧桑的声音在骷髅的消解之中变得悠远而神秘,只是在这句话中,沐清水听到了妥协的意味。
“你既然无法夺舍我,就连残魂也只能存在于我的精神识海中,那就不要想着过于不切实际的好处。”
沐清水弹了个响指,解除了对骷髅的抹杀,“你可以继续存在于这里,只要我不死,你就可以一直活着。”
“活着?”
“是的,活着。”
“那永远束缚在这片天地之间,就这样苟且地存在着,也能算是活着吗?”
“接受现实吧,不管你曾经作为人而存在,还是如今的这般模样。这个道理仍旧适用,改变不了的,那就只能去适应了。”
沐清水摊了摊手,只要是这世间的存在,便总会有万般无奈。
世间的惨剧悲哀总会降临到某个人或是某一群人的头上,说受得了的承受住了,说受不了的最后也都妥协了。
接受,并且承认,最后仍旧满怀热忱与希望,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沉默,是无声的咀嚼,是自己与自己的博弈,可不管怎样,最后仍旧需要一份结果。
“那么,你的选择是?”
沐清水发问了,因为他清楚,这样的等待是永远不会有新的结果的。
于他,于它而言,都是如此。
“所以说,我此生再也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不能说没有,只是概率很小很小,微乎其微。”
“那就是有咯?”
“算是吧……”
“老实说来,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我的头颅里藏有很多的影像,来源很广,我分不清,但我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一个人一生的记忆。”
骷髅的声音变得年轻了起来,“很长的岁月里,我不明白那些影像究竟有何意义,只是被杀戮的本能驱使着,吞噬着山间的同类,默默地积攒着力量。”
“再后来,我的力量积攒到了一定的阶段,我体内的一个执念就来得尤为强烈。”
“是什么执念?”
“他们告诉我,那叫‘生’!”
“……”
“我选择生,但能给我一个看到外面世界的窗口吗?”
骷髅头眼眶中的那团猩红之物沉淀了下来,那是一层诅咒,也是他力量的源泉。
如今,它选择生,那便要抛起这份剥夺生的力量。
骷髅湮灭成灰,红色的血水滴落,露出了那小小的内核,椭圆形的,就像是一颗透明的鸡蛋。
沐清水的眼眸上蒙上了一层雾气,他透过了那层透明的外壳,看到的是一个蜷缩在蛋壳中的婴孩。
“以后我的眼便是你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