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圆月尚在，只是趋于透明。
灵力护罩之外的空气依旧寒冷，只是相比较两个半时辰前的情况要好转了不少。
风沙的喧嚣声也没了先前的威力，半晌才会刮来几次，被稀释的绿色瘴气又开始聚拢合体，像是荒漠里游荡的孤魂。
少年死寂的眸子不知何时恢复了神采，他原本想起身看看天边逐渐清晰了的地平线，但奈何怀中的少女抱得太紧，让他动弹不得。
“嘶，这种触感，到是比之前成长了很多嘛……”
正人君子的眼睛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瞄向一些不太平整的地方，作为小仙峰自封的“第一绅士”，沐清水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归为了那一类人。
因此，他很笃定的告诉自己，他此刻的做法绝对不是出于任何不纯的目的，而是完全由天性使然的本能。
“鸡蛋仔，把窗口关上。”
沐清水的命令在识海中响起，被叫做鸡蛋仔的小家伙儿连忙把从未关闭过的窗口蒙上了一层黑布。
并不是他不想看，而是他害怕自己不听命令会导致某些重大的灾难。
比如，沐清水可能会永远剥夺他使用窗口的权力。
“耳朵也不许偷听。”
沐清水像是能随时观测到识海中的一举一动似的，就在鸡蛋仔试探性地靠近那被遮盖住的窗口时，一声震天的呵斥声就又把他赶了回去。
“小小年纪不学好……”
沐清水在心里嘀咕着。
少年的下巴紧贴着脖子，用力向下打探的眸子在有限的空间内调试着角度，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少年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
“差一点儿，还差一点儿……”
少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眸子，想要压低视线，接近那个令人向往的目标。
就在他煞费苦心差不多调整好角度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帘的却是一双肿胀的秋水眸子。
“额，那个，额……”
沐清水本能地想挣脱开来，可奈何还是被素心死死地抱住了。
完蛋了，刚才自己的行径肯定被素心注意到了，要是再被她联想昨晚自己装死的姿态，肯定又是一顿暴揍。
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神色惶恐的沐清水正在飞速运转着大脑，想着如何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
冰冷的小手拍在了沐清水的侧脸上，紧接着另一只玉手也抓在了他的另一侧脸颊上。
“完蛋了，死局啊……”
沐清水在心中哀嚎道，他的眼睛根本就不敢看向面容憔悴的素心，既然不能左右躲闪那就只好闭上祈祷了。
“不许闭眼……”
少女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却没了那种强硬的命令般的语气。
“不闭眼，你当我傻啊。”
怕死的沐清水早就把眼睛闭的死死的了，但即使是这样他的眼珠子仍是不由自主地快速转动着，好像少女的玉指下一秒就要插入他的眼眶似的。
“我让你不许闭眼啊……”
低声的抽泣中有滴答滴答的水珠落在了少年的唇上，水珠渗入口腔，触碰到了舌尖。
“咸的……是眼泪！”
沐清水猛地坐起身来，他突然间发现坐在自己小腹上的已不是平日里那个傲娇的天才圣女，而是一个遇到事情只会哭泣的无知少女。
“好的，好的，不闭眼，不闭眼……”
沐清水轻拍少女的脊背，温声哄道，像极了很久以前自己常干的事儿。
“我还真的以为你死了呢。”
素心娇小的身体坐在了沐清水的大腿上，她紧紧地抱住坐起身来的沐清水，又哭又骂道，“沐清水，你就是个大混蛋，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成包子了……”
沐清水双手撑着素心的肩膀，看着国色天香的少女哭得眼泡红肿，竟然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
“噗呲，越哭越丑。”
“沐清水，你不许说我丑。”
话还没说完，素心就又哭了起来，严肃的表情还没持续片刻就又委屈地挤在了一起。
“不丑不丑，你哭的时候也好看。”
“你骗人，你刚还说我丑呢。”
“害，照你这么说，我被你打成这样岂不是更丑？”
沐清水一边抹着小花猫的眼角的泪水，一边指着自己还未消肿的侧脸，憨笑道。
“是的，你就是丑，丑死了……”
“……”
“那我现在是不是没那个戴面具的红衣服的女孩子好看？”
“额，她都带着面具，我怎么知道啊。”
“你骗人，你昨天晚上跟我解释的时候还说那两把刀是从她手里抢的，你说你们两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她的面具都被你打碎了。”
“都说了是生死决斗了，我哪儿还有心思看她长什么样子啊。”
沐清水一阵头皮发麻，昨晚明明说了那么多，为什么她就单纯的只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记得那么清楚，事无巨细。
“你骗人！呜呜呜呜……”
素心的眼泪几乎没停过，说一句话哭一次，沐清水现在终于明白了女人是水做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他娘的，都没完没了了。”
沐清水注视着红着眼扯着他衣领的素心，那副强忍着泪水却又忍不住的模样实在是难以抵挡的大杀器，仅仅对视了三秒，沐清水就败下阵来了。
“好好好，姑奶奶，我现在什么都说，只要是你问我的，我就都告诉你。”
“没骗我？”
“只要你不哭，我就不骗你。”
“成交！”
小手来来回回抹了几下眼角，素心便咬着嘴唇不再哭泣了，看到泪痕上那源源不断的瀑布终于止住了，沐清水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问吧问吧，怕你了……”
沐清水摆了摆手，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那女孩漂亮吗？”
“额……”
“呜呜呜……”
“漂亮，漂亮！”
感情这泪阀是可以收放自如的啊，沐清水掩面叹息，他突然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不爱哭的素心要比爱哭的素心好解决多了。
前者只需要挨打就好了，后者则是肉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折磨。
“我都说了大实话，为什么还苦着脸啊……”
“就因为它是大实话，所以我才不开心！”
“……”
“那你觉得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都漂亮，都漂亮……”
“呜……”
小花猫的哭脸警告。
“不哭的时候你漂亮，哭的时候她漂亮。”
“不生气，不生气……”
素心捏着小拳头，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安慰着自己。
沐清水只觉得现在的自己需要安慰一下，早知道就把窗口打开了，好让鸡蛋仔知道女人有多麻烦。
“那是她的胸大还是我的胸大？”
“小的有小的好，大的有大的好，我喜欢小的。”
沐清水有种想吐血的冲动，昧着良心的话他说过太多了，但这种违背本心有辱审美的谎话他还是第一次说。
完了完了，道心崩坏了，看来自己这辈子就只能止步三境了。
“没问你喜欢大的小的，你只需要回答我谁大谁小？”
素心提衣领的玉手又增加了几分力道，渐渐地，她又开始要回归那往日的性格了。
“你不是自己有长眼睛吗？”
沐清水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掏空了，他在心底默默发誓着，这辈子自己要是还跟素心谈恋爱，他就是狗。
“谁大谁小？”
威胁的语气带来的是熟悉的味道，素女宗的傲娇女王不知不觉间又重新上线了，果然昨晚是被前世的素心给夺舍了吗？
“你大！”
“放屁！”
“那就她大咯……”
不管怎样，她都会让自己亲口说出这句话来，这就是命中之劫，避无可避。
沐清水的心海此刻明亮如镜，他好像参透了俗世红尘，佛光普照精神识海。
鸡蛋少年沐浴其中，一瞬之间，他有所顿悟。
蛋壳剥落碎裂，迎来的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前生为魔，今世为佛，万般变化，皆是缘……
“果然，你自己都承认了哈，你就是喜欢那种胸大无脑的……”
沐清水推开了胡搅蛮缠的素心，他站起身来极目眺望，远方的地平线上是朝阳升起的光辉，黎明即将到来……
少年的身体内，某道束缚已久的枷锁悄然开解……
莲花开瓣结道心，心若止水处不惊。
止境，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