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候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了,又走出多远的距离了,前后左右的纯白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这很令人抓狂。
但他一直坚持着,他不停地迈着步子,几千次下来,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走步机器。
龙候突然意识到,纯白世界中,他感受不到饥饿、寒冷和疲倦,所有的一切都是随他心变化的,只要他心中有希望,一切就不会再往坏的方向上发展,但只要他心里产生一丝绝望,他的双腿就像绑上了沉重的沙袋,拖着他的步伐。
终于,四周充斥的白色开始发生变化,最开始只是明暗的变化,逐渐的,能出暗色的条纹,是勾勒出的一幅幅黑白画面,画面不只出现在他前后左右,还出现在远处的四面八方,十分诡异,龙候所在的位置被画面层层包围,而且随着龙候一起移动。
“这应该是好兆头吧。”龙候心里想到,总比什么都看不到要好,他已经对白色彻底疲劳了,可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这些画面与龙候相对静止,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参照物,所以龙候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个跑步机上,原地未动,甚至给他一种后退的错觉。
这种感觉令他恐惧。
“不要!”龙候大声喊道,却没人回复他,小龙女也不在了。
他开始奔跑起来,但仍是原地踏步,他渐渐癫狂,疯了似地跑,胳膊狠狠地摆动,终于,他摔倒在地上。
他的心中产生一丝绝望。
顿时全身酸痛感传遍他全身,让他每个部位都变的沉重起来,他现在才意识到,这具身体其实也是考验之一,是为了加重他的精神负担,事情果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趴在地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观察周围无数的黑白画面,朦朦胧胧的,不知道画的是什么,直到他看到一把剑。
长柄鬼刺宽剑。
这把剑对于龙候有着特殊的意义,他瞬间想起父亲。
当他的视线全部放鬼刺身上的时候,鬼刺所在的画面开始播放起来,只见鬼刺立在地上,然后被一人握住剑柄轻松地提起,仿佛没用什么力气,仿佛人剑合一,龙候下意识地觉得那道身影很熟悉。
“爸爸!是你吗?!”龙候趴在地上大声地嘶吼着,“父亲!父亲!”
画面之中那道身影突然停顿一下,蹲下身子后,他的脸庞才呈现在龙候眼前,黑白画面,反而让龙候更加确定,因为灵牌上的照片就是黑白的,没错,那就是他的父亲。
“呦,小猴子,你还在拼命呢。”
龙候从记事起从没听到过父亲的声音,但他十分确定父亲就该是这样的声音,因为这声音好熟悉。
“爸爸......”龙候戛然而止。
他有很多话想说,突然全部涌到嗓子眼,不知道先说什么。
“你......”
“小猴子,累了就好好休息会吧,你看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多么舒坦。”
“你母亲也和我在一起,我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没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父亲’突然像是一名说客,不停地给龙候灌输着什么。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龙候最初质疑了一句,他想象的父子见面,父亲一定会努力地微笑,带着最舒服的温风吹向他,温暖他的心灵。
父亲一改之前的和煦,转而厉声喝道。
“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快点放弃吧!我将赐你永恒!!”
“你只是孤独一人,这世上没人会为你的离去感到伤心,没人会在意你!你还执着什么?”
龙候的头渐渐低下去,眼神中的焦点也开始发散。
“没错,我很孤独。”龙候喃喃道。
“我很孤独......没人会在意我......”
‘父亲’冷眼看着渐渐萎靡的龙候,嘴角翘起诡异的弧度,像是嘲讽,像是不屑。
......
突然一根根银白色链条从各个画面之间盘旋而出,将龙候的四肢束缚住,然后从他的腿部到腰间一点点攀升。
龙候目光呆滞,没有反抗,任由四面八方射来的链条将他缠的像粽子一样。
突然,有声音从上方传来,那道声音十分悲伤,仅仅只是听着,都让人感同身受。
“我从未喜欢过一个人。”
“虽然父亲与我讲了许多道理,但我仍旧不知道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今天我知道了。”
......
“雅梦......”龙候嘴里喃喃一声,说话的人没有听见,继续自顾自的说着,‘父亲’狰狞地看着上方声音传来的位置,怒不可遏,仰天长啸,仿佛想要遮住那道声音。
......
“我们在副本里也经历了许多事,我也是第一次与异性有那么近距离的亲密接触,爬冰墙的时候,我只想紧紧地抱着你,好像搂得越紧,越有安全感,你是除了父亲,第一个给我安全感的男人,不管异灵在怎么庞大,叫声再怎么震耳,只要你在身边,我都不怕。”
“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在等你。”
......
龙候眼神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发散的瞳孔渐渐变小,最终聚焦,但他此时已经被无数链条缠绕的里三层外三层,四肢用不上力气。
但随着龙候意志的恢复,周围的无数画面都被染上了颜色,其中包括那副‘父亲’所在的画面。
“你不是我父亲!”龙候怒瞪着那副画面里的人物,大声吼道。
“呵呵呵呵。”黑白人影发出阴森地笑声,笑声逐渐癫狂变态。
在龙候目瞪口呆之中,他竟然凭空消失了,突然,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十分震耳。
“我是第一天煞,我叫星河,也是曾经通过纯白世界的人。”
第一天煞又如何,龙候毫不畏惧,大声嘶吼着,“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突破法则的奥妙,自然不想有人和我一样,如今,你已经被次世界的法则牢牢锁住,挣脱不开了。”
“是不是你杀死了我的父亲!”
“呵,说实话,即便是天煞也不会入我的眼,更何况还是第十二天煞。”那道声音带着强大的蔑视。
“算了,你好好享受来自次世界的审判吧。”
肆无忌惮地大笑声充满纯白空间,链条也开始抖动起来,每次抖动,龙候都能感受到意识开始变的模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顺着链条被抽离远去。
他虚弱的呼吸着,拼命转动脑袋,将那些妄想缠住他脖子的链条甩开。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渐渐的,周围的画面再次失去颜色。
龙候被无数链条吊在空中,就像是落入蛛网的猎物。他耷拉着脑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睁着想要合上的眼皮。
无意之中,他看到下方有一副画面,刚才他从没注意到过,那是一个房间,虽然是黑白色的,但是他认出了里面那道瘦小的身影,那道身影剧烈的抖动着,像是在抽泣。
床上躺着的,正是龙候他自己。
“离夏...”龙候痛苦地喃喃一声。
突然间,一道声音从正上方炸响,传进龙候的耳朵里。
“这个世界如此待你!你怎么甘心就这样睡下去!!”
“我怎么甘心...我怎么甘心...”龙候痛苦地皱起眉,仿佛他头上被套了一个金箍圈,而来自次世界的法则,就像不停响起的紧箍咒,链条被他扭动的发出嘡啷的声响,但仍无济于事,他被包裹的实在是太紧了。
......
“我不是孤独一个人......”
终于,他眼皮合上,在他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响起了那天和小龙女开的一个玩笑。
“你说我能不能用尘埃做一只手臂出来......”
小龙女否定了他的想法,但此时他突然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你能束缚住这具身体,但是休想束缚住我的灵魂!这具身体不过是一道枷锁,你休想骗过我!!
“啊——————!!”
突然,龙候身上包裹的链条缝隙中透过强大的白光,紧接着,一道透明的光芒从龙候右肩上伸了出来,那是一只强大的手臂,下一刻,这只手臂握紧龙候身上的链条,开始拼命撕扯,整条胳膊青筋暴起,链条被巨力拉扯,发出脆弱的声响,最后‘咣’的一声断裂开来。
透明手臂没有停歇,继续攥住其他链条,链条一捆捆的断裂,龙候感到身上的束缚终于减少了。
......
周围的一切再次被染上颜色,那副画面中压抑的房间内,躺在床上的龙候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一旁的离夏低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龙候!龙候!”
......
光芒散去,四周到处是破碎的链条,杂乱不堪,龙候眼神坚毅地从地上爬起,身后那只透明的右手臂自然地锤在他身前。
此时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力气自然就恢复了,龙候已经彻底搞清楚这道考验的奥秘,无论是这具身体还是这一望无际的纯白世界,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都是随心而动的,都是为了给他的精神增加压力,从而彻底将他击垮,当他自己放弃的那一刻,他将永远沉眠于这片世界。
龙候翘起嘴角,看向前方涂满颜色的画面,他知道,真实的世界,已经离他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