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两年之前,你初次见到了厄里斯魔镜。还记得那时的你在镜中见到了什么吗?”
“你说呢?”少年依安不爽地反问回去,对面既然是自己心里的投射就一定知道自己失忆了这件事。
“你见到了我。”青年依安也不恼这态度,反而是带着微笑。
“我当然见到的是你,在厄里斯魔镜中还会见到别的东西吗?”少年依安不屑道。
“我是指一样的形象。”青年依安揉了揉自己的脸并拍了拍,由桌子上方凑到少年依安的面前。
“欲望的外化,”少年依安的手指轻点太阳穴,“两年的时间,我所渴求的就未曾变过吗?再者,那时的我又怎会去渴望恢复记忆?你怎会一直是这个形象的?”
“你的欲望当然发生过改变,我的形象也曾发生过变化。”青年依安将左右手的食指举起,“你第一次见到的我与此时见到的我只是共享了这一形象,本质却是不同的。”
少年不发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是否听到过那样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呼吸,像是什么机器在刹车,像是什么不知名的东西降落在你的身边?就像是——”
青年依安打了个响指,室内突然吹起了一阵微风。走廊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的闪烁,一阵声音震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如同呼吸般的律动,如同刹车般的尖锐,如同天降之物般的由远及近,那声音从过去飘向未来,又消失于空气中。
“依安,你失去的记忆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去寻找这声音,而且我知道你终归是会找到的它的源头。”
青年依安将双手合十放在了自己的唇前,在亲吻了指尖之后他的身影开始渐渐消散。他本由尘埃凝聚而成,复化又为了尘埃飘散在了空气之中。只留下声音还飘荡在少年依安的耳边。不,声音也消散于天地,只留下了几句萦绕在依安心头的疑问。
“啧,故弄玄虚,不但没有解决问题还抛出了一堆问题!我为什么会两次见到同一种形象?那形象在第一次代表着什么?那声音背后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为什么说我失去了更多的记忆?你说啊!你倒是解释清楚啊!就好像我要操心的事情还不够多似的!”
少年依安还在那里碎碎念着,一阵风吹过便也将他吹散开来。随着两位依安的消失,云雾幻化的世界也开始崩塌。这意味着这段记忆已经到达了终点,他们三人在几个呼吸之间被云雾吞没并抛出了这段记忆。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魔镜的话才找到的我吗?”卢娜歪着头问道。
在三人围成的圈中云雾还定格在走廊中的场景。
“我更愿将这样做的动力归咎于我自己的直觉,并且我今天遇到你是在那之前。”依安伸手摸了摸卢娜的头。
他知道卢娜在担心什么,在上个学期金妮·韦斯莱就犯了这种错误。
“我不会在不清楚它脑子之前就完全信任它的,真的是对这莫名进入我梦魇的声音感到好奇而已。”依安安慰着卢娜
“但你声称的所谓有可能帮助你找回记忆的理由,仍然是来源于一个魔镜的?”克拉拉收回了两只手臂抱在了胸前,双眼斜视着正在摸卢娜头的依安。
“好吧,不然我们停下吧。”依安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啧,我以为你喜欢冒险的。”
“闭嘴,干活!”克拉拉从牙根中挤出了这句话。
依安在激将,是个人就能看的出来。克拉拉也明白这点,但她就是吃这套。一个在一年级时就拉着依安逛禁林的主,你猜她能对未知的危险有多少的担忧?依安与克拉拉都清楚,她这下嘲讽不过是走一下形式罢了。毕竟在卢娜面前。
克拉拉的手掌划过云雾,其中的场景开始迅速倒退,眨眼间就倒退回了昨天的夜里。
“就是这里,我第一次听到这声音。”依安示意克拉拉停下。
克拉拉反手一挥,挥散了那团云雾。被挥散的云雾化为云丝缠住三人,由下至上包围了三人后又重新凝聚将三人吞没,丢入了依安的记忆之中。
“时间点似乎有些早,能加快下吗?”依安见到云雾幻化的自己还围在半身像那边观察冠冕。
“这是拉文克劳的冠冕吗?”卢娜的缥缈的声音飘来打断了依安,在这云雾之中她倒是自带了几分仙气。
“唔,我不清楚,应该是拉文克劳。”
“拉文克劳的冠冕,是一件特定的物品。”卢娜向依安解释道。“在拉文克劳的休息室有一个雕像,这冠冕与雕像上的一模一样。”
“别!卢娜!别碰它!”克拉拉突然大吼。
卢娜想要向前查看,被克拉拉的声音吓到反而触碰到了那冠冕外的玻璃。
“啊!”
从克拉拉的身体中传出了一阵哀嚎,一个男性的痛苦呻吟。
依安急忙将卢娜从玻璃上拉开,突然的变故没有让他慌张。或许他早该想到的,克拉拉一直不愿接触卢娜,而能让她如此老实地另一件物品就只有这冠冕。两者对于克拉拉来说都是精神上的污染,单一的一者就能够让她痛苦不堪。而在他们精神链接的现在,一加一产生了大于二的效果,直接的冲击让克拉拉的精神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冠冕中一定存在着什么东西,或许是一个独立的意识,或许是邪念的集合体。无论它是什么,都能够确定它十分危险。
“卢娜!你得赶快出去,你继续留在这里克拉拉会支撑不住的。”依安拉着卢娜的肩膀说道。
“我要怎么做?”
“忍住痛。”依安说完就给了卢娜额头一个爆栗,疼痛有一定的概率让卢娜清醒,在摄神取念者失去控制的现在,这是唤醒卢娜最快的方式。
如依安所愿,卢娜的身影飘散在了云雾中。
从精神链接中脱离的卢娜发现,不但依安与克拉拉仍保持着之前的样子,壁炉中火焰
似乎也还是闭眼前的状态。他们在精神世界中的游历并没有花费现实中的时间。
随着一声抽搐后克拉拉身形一软瘫在了沙发上,紧接着依安也踉跄地倒在了身后的桌子上。不过一个呼吸他们也从危险中脱出了。克拉拉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避开了二人的目光,努力让自己小巧的身形蜷缩在沙发之中,双眼不时在指间的夹缝中偷偷瞄着依安。依安则只是躺在桌子上穿着粗气。
卢娜看着他们没有什么危险,很快便失去了兴趣,转而去观察书桌上拉文克劳的半身像。
“对不起。”克拉拉结束了自闭,拉着依安的衣角小声地道歉。
“不是你的错,但那冠冕的问题必须赶紧解决。”依安躺在桌子上捏了捏眉心。“也与卢娜无关,单单是卢娜的精神不会让你如此的崩溃,她充其量算是点燃炸药的火星。”
克拉拉也不在乎依安有没有看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依安送走卢娜之后,隐藏在克拉拉身体中的东西终于现出了真身。一道漆黑混沌的身影,云雾组成的身体链接着克拉拉的身躯。男人的声音随着身体的凝聚逐渐嘶哑,最后几乎变为了嘶嘶的声音。
“我看到了你的心,它是我的。”
“滚开!”依安抱着克拉拉怒吼道。
“我看到了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你渴望的,你畏惧的,你祈祷的,你唾弃的。只要你解放我,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小女孩,来解放我吧。”
依安将克拉拉抱在怀里,努力驱赶着那黑影。
“为了某种目的而被创造的存在,你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吗?枷锁,锁住了你整个人生的枷锁。悲哀,渺小生命的悲哀。投靠我吧,只有解放了我才能解放真正的你。”
墨色的身影缠绕着克拉拉,云雾紧固住了她的嘴让她没有办法呼吸。克拉拉慌张地挣扎着,但依安按住了她,他们是在精神世界并不需要呼吸。那身影对她的束缚有限,否则也不会通过语言来向克拉拉施压。
“带着使命降生,带着使命成长,终将为了使命而消亡。”那黑影开始用他嘶哑的声音低语。“想要逃避吗?是的。当然!怎么会有人欣然接受如此渺小且卑微的一生?想通过冒险去逃避使命,想通过意外来规避必然,啧啧啧,多么软弱的反抗,多么无力的尝试。”
“你胡说!”克拉拉拉扯着云雾,勉强挤出话来。“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冒险。”
“哦,多么孱弱的存在,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黑影绕着克拉拉旋转起来,“能够摄神取念的人竟然无法窥视自己的内心,手握甘醇的美酒却不知如何享用。啧啧啧,暴敛天物的蝼蚁。”
“你反复就只有这几句话吗?”克拉拉在依安的怀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反复?什么意思?”依安抓住了一个关键的词。
“它之前就是这么说的,一模一样的话,在你封存它之前。”克拉拉放弃了拉扯云雾,她与依安的精神仍在链接,本就不需要通过声音这种形式化的东西来交流。
“也就是说这东西很有可能并非是冠冕中隐藏的魔法,只是来源于你意识与记忆的一段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