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丈夫一门之隔的田红梅心中埋怨道,‘这丫头,这事不跟妈说反倒跟她爸说了,一个粗蛮汉子能有什么经验。’
但田红梅不知,接下来的言语对她的冲击,一件大过一件。
五十余年几乎没落过泪的童铁军,已经忘了这是从昨晚开始第几次湿润了眼眶,在部队里呆了十余年流过汗也流过血的铁汉似是再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看着童凡父亲的悲戚神色,齐延也压不住心中的难过,呢喃道:“她也不想让我知道。”
童铁军一愣,疑惑道:“那……”
齐延从档案袋中取出童凡亲笔所写的委托书和申请书递给了童铁军,同时将手上材料的来历娓娓道来。
今天齐延与李和年在武汉病毒研究所送完南老回到医院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卫生部门关于医院的具体意见也传至了医院。
其中包括具体的病患诊断流程和相应措施,齐延一直跟李和年在忙着传达意见,接连几场会议下来,也到了昼夜班护士交接的时间了,李和年让齐延想先将一部分送回办公室。
在办公室外,齐延遇见了一位刚下夜班的隔离病房护士,主任办公室里没人,护士也敲不开门,齐延顺手接过资料随口一问,护士也没有个具体答复只知道是童凡拜托交给李主任。
齐延心里明白了几分,果真,资料里的内容与齐延猜想的无二。
之后的齐延便拿着这份诀别的文字从医院里消失了。
齐延的泪水已经溢出眼眶,呢喃道:“我想为她多些事。”
童铁军脸上老泪纵横,掐着童凡遗体捐献申请书的手颤抖不已。
齐延苦涩道:“叔叔,这个事您同意么?”
童铁军以眼中泪光闪烁的双眼凝视着面前的年轻男人,反问道:“你同意么?”
“我……”
齐延被童铁军一句话扼住了咽喉,说不出话了,若在七个小时以前,齐延会铿锵得说出一句他不同意,可如今,他却说不出口了,小家和大义,儿女情长和家国百姓,无论从哪看都是后者更重一些。
齐延悲戚道:“对不起叔叔,我不知道。”
童铁军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不等童铁军开口,齐延又道,“为了小家,我舍不得,但为了大义和家国,我……”
说道最后齐延的言语极为哽咽,这是一份并不漂亮的答案,可魁梧男人听完这个不漂亮的答案竟然莫名的笑了,眼中的失望一扫而光,有些深邃得望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从医者为国为民,他从军者何曾不是,童铁军望着书房桌子上的军旗和国旗,眼神闪烁道:“要是真能对国家科研有贡献的话,我同意。”
齐延没想到童铁军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有些迟疑道:“那阿姨……”
童铁军缓缓摇头:“没事,你阿姨那方面交给我。”
童铁军走至书桌前,笔走龙蛇挥挥洒洒写下名字,双手拄着书桌的魁梧汉子哭泣是无声的,崩溃也是无声的。
看着泪流满面的沧桑男人,齐延心中莫名响起昨夜老师李和年在车里的那句话,坚定道:“叔叔,您相信我么?”
泪眼模糊的童铁军缓缓抬头,凝望着那个满脸坚定的年轻男人。
强压哭音的魁梧汉子缓缓开口问道:“孩子,你跟叔叔说句实话,童凡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齐延没有丝毫隐瞒道:“这是一种全新的病毒,会从人体内部摧毁呼吸器官,从而导致患者死亡,目前来说没有针对性药物,只能靠着患者自身的免疫力去与病毒做斗争,斗争好了,人就没事,斗争不好……”
齐延没有说出那个让人沉重的字眼,而是话锋一顿,直视着童铁军双眸,沉声道:“但是叔叔请您放心,我会尽我一切的力量,救回……”
童铁军不等齐延说完,便摆手打断道:“不用说了,既然感染了也没有办法,尽力而为吧。”
十分钟前那个端坐在餐桌前的挺拔男人好像在极短的时间里苍老了数十岁,挺拔的身姿消失不见,一种难以言明的沧桑感觉尽显无疑。
童铁军微笑道:“叔叔不懂医,也不懂什么病毒,但叔叔知道一点。”
齐延一愣,疑惑的望着魁梧男人。
童铁军脸上笑意更浓,“童凡没看错人,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你,是好样的。”
童铁军抹去脸上的眼泪,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痕迹和表情,生怕妻子发现什么,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道:“好了,去吧孩子,叔叔把女儿就交给你了。”
齐延重重点头,从童铁军手中接过直系亲属签过字的意图捐献申请书,转身向外走出。
可刚拉开书房门,齐延看见脸色铁青的田红梅正站在门外,死死的望着书房内的老少两人。
齐延有些惊慌,道:“阿姨……”
田红梅没有理会齐延,而是死死凝视着丈夫面容,冷冷说道:“我不同意。”
刚整理好表情童铁军一愣,迟疑道:“红梅你……”
田红梅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说着脸色铁青的中年妇人走进书房,嘴唇颤抖着指着丈夫嘶吼道:“童凡是一个人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女儿的遗体捐出去,你凭什么……”
说完田红梅的泪水夺眶而出,中年妇人身躯颤抖着指着齐延,竭声低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瞒着我……”
“啊?!为什么。”
“让我这个当妈的连女儿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么?”
田红梅凄厉的嘶吼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嗓子有些沙哑破音,“她是我女儿,她是我女儿!”
极悲的中年母亲指着年轻男人,颤抖着喊道:“你……”
田红梅嘴唇颤抖,那个‘滚’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童家,回荡着中年母亲凄厉的哭泣声。
-
呼吸科室隔离病房。
原本的呼吸科病房因为这次新型冠状病毒的原因被改成了隔离病房,十数名已经确诊感染了病毒性肺炎的患者都在这单独隔离。
这一个早上隔离病房里可是忙碌的紧,在呼吸科主任李和年刚查完房后就有一位病患病情加重上了呼吸机,现如今病房里的患者轻重不一,关于病人的治理和药物的配送可是将应急医疗小组中的列位医护人员累的够呛。
在隔离病房中最靠角落的一间病房是一位昨晚才入院的确诊病例,对医疗应急小组来说这可是为熟人。
咚……
咚……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响起,一名身着厚重防护设备的护士轻轻说道:“童凡姐,该吃药了。”
病床上身材高挑的童凡缓缓起身接过药物,轻缓道:“辛苦了,鑫鑫。”
应急医疗小组成员张鑫与童凡都出自呼吸科室,二人相差两岁关系不错。
张鑫缓缓摇头,问道:“姐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不那么晕了。”
童凡摘下口罩将药片服下,又问道:“李主任上班了么?”
“李主任?”张鑫有些疑问,继续说道,“李主任都要忙疯了,今天疑似病例增加了十多人,之前与死亡病例同病房的患者也有两人出现了症状。”
童凡有些震惊,“新增了这么多?”
张鑫点头道:“那可不,听说给门诊医生都忙坏了。”
童凡有些心惊,欲言又止道:“那个……齐延没事吧?”
张鑫坏笑一声,调笑道:“童凡姐一天就知道在意齐医生,好甜蜜哦。”
童凡俏脸一红,伸手轻拍了一下张鑫,没好气道:“你这丫头总乱说。”
“你还不好意思了。”张鑫笑声更大,“我们呼吸科温婉动人大长腿能看上齐医生那是他的福气。”
童凡说不过张鑫,脸上红晕越来越浓,作势要打,张鑫笑着退了两步,躲开了童凡的范围。
张鑫笑着说道:“童凡姐,你先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你想怎么打怎么打。”
童凡望着昔日里一同值夜班照顾病患的姐妹,心中暖意纵横,但仍是气鼓鼓说道:“那行,等我病好了我要喝奶茶!”
张鑫神气道:“喝!”
身着厚重防护服的年轻护士继续笑道:“喝大杯的,一杯够么?够了。”
童凡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嘻嘻哈哈的张鑫,“死丫头,你就皮吧!”
二人一阵莺声燕语的嬉笑将童凡的心神缓解了几分,患者的心态调节和病情治疗同样重要。
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的肺炎患者,乏力是极为明显的症状,体质本就瘦弱的童凡也是如此,与张鑫嬉笑了一会导致此时的童凡有些乏累。
童凡躺回了床上,面朝着墙心里琢磨着自己遗体捐献申请书交给李主任的时间和父母现在的状况,还有……
还有齐延的安危,这种病毒具有传染能力,齐延又是一个倔强性子,肯定在一线不愿意后退,童凡心中极为惦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童凡以为是张鑫来了,嬉笑着起身道:“你个死丫头又回来调戏我……”
坐起身的童凡望着脚步声的主人话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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