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发热门诊外就诊的人流已经有了规模，在寒风之中，远远得就能听见发热门诊前的嘈杂。
“请大家保持距离，以防止交叉感染！”
可能是因为寒风的关系，满脸是沧桑褶皱的门卫李高安有些吃不消了，今天特意换了一件更为厚重的冬衣，看着今天身形极为鼓胀。
昨天从安保公司新增添的人手几乎是全员投入了岗位，新生力量被分为一个个组，有经验的老员工成了组长，负责带领这些新人维持秩序，李高安便是这个临时小组的组长。
一名年过四十的魁梧汉子凑到李高安身侧，看着面前的人流为难道：“李哥，咱这任务到底是什么啊？就这么干喊也不起效果啊，这帮人还一点都不听。”
“先生，请把口罩戴好！”
李高安冲着人群中一个口罩佩戴并不规范的家属呼喊道。
呼喊完，沧桑门卫才倒出功夫，回答魁梧汉子所问，“让就诊患者保持安全距离、除了行动不便的就诊患者之外其余的尽量别让家属陪同进入、像刚才这样没戴好口罩的提醒一声。”
“也就这些，但是不能太生硬，千万不能别引起冲突。”
李高安咂舌道，这些事看着简单但做起来可是不容易。
中年魁梧汉子苦着脸答应了一声，再次进入维持秩序的阵容之中。
李高安看着发热门诊外越来越多的就诊患者不禁叹了口气，前天、昨天、今天，患者每天多过一天，眼下才八点，但患者人数比起昨天同时段几乎多了一倍，咳嗽声喷嚏声也更重了一些。
沧桑男人伸手扶住自己后腰，叹气的呢喃了一句：“岁月不饶人啊。”
李高安就算是身体硬朗，但毕竟年岁摆在这里，原本工作的时候还能找个闲暇空子休息休息体力，可如今在寒风中一站就是一天，寒冷不说，这天天站立一副老筋骨早就支持撑不住了，特别是这腰，身体的苦痛让沧桑男人说不出来的力不从心。
“不要拥挤，千万不要拥挤！”
来不及休憩的沧桑男人见人潮又有拥挤的态势，出言维持道。
同样患者密集的态势可不止发热门诊外是这样，医院入口处正在排队等候测量体温登记信息的患者仍有十数人，让测温、病患分流的工作进展的极为困难。
一辆白色汽车行至医院门口，驾驶位置的年轻男人看着正在排队的患者也傻了眼，这几天武汉本地的官方媒体和自媒体发了不少医院现状，年轻男人看了不少，可真亲眼看着早上八点的医院，年轻男人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守在门口的门卫见有车要进来，连忙赶了过来，敲开车窗询问道：“师傅，你要看病吗？”
年轻男人李长奇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指了指副驾驶处的口罩和护目镜，解释道：“我来找人李高安，他是我爸也是门卫他在发热门诊，我想给他送几个口罩！”
“李高安，发热门诊……”
门卫听着全名有些诧异，思虑了一阵：“你说的是李老哥吧，跟何姐一家子那个？”
李长奇点头答道：“对对对，何永莲是我母亲！”
门卫恍然，叮嘱道：“原来是李哥家孩子，我问问发热门诊有没有车位了，你可不知道现在医院里人山人海的，车位都不好找！”
通过对讲机询问了一番，门卫摆手道：“孩子，院里没车位了，你走着进去吧，好在发热门诊也不远，你跟在就诊人流后面排队测温登记，但是可得注意好距离。”
答应了一声，按照门卫的指引，李长奇拎着两大盒N95口罩下了车，经过一系列的测温和详细登记，年轻男人才算是进了医院，同样是沧桑年纪的门卫看着年轻男人拎着口罩的背影不由得叹息一声，念叨了句‘李哥家孩子孝顺啊’。
今早因为给父母送口罩来医院这一趟，李长奇算是亲眼目睹了医院的状况，寻常的时候因为工作的关系不来奔走在各大医院去探望客户，可眼前这架势可是实打实的第一次见。
一路上遇见的全是形色匆匆的医务人员，尽是些捧着资料、手持样本、推着医疗器械的急促身影，时才一同在门口进行测温的患者中绝大部门都是前往发热门诊的病人。
年轻男人听着耳边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脸色有些紧张，将两盒此时贵若珍宝的N95型防护口罩夹杂腋下，紧了紧脚下的步伐，争取与这些刺耳的咳嗽声拉开距离。
根据门卫的指引和路上的标识，眼看年轻男人离发热门诊越来越近，阵阵呼喊声音隐约飘散而来，有一些距离，加上声音比较嘈杂，年轻男人并未听得出来这声音到底是不是自己父亲。
转过最后一个被松树遮挡的视线盲区，发热门诊外的景色出现在年轻男人眼中，看着眼前的人流，年轻男人脚步一滞，口罩下的嘴微微圆张，眼里写满了震惊。
李长奇惊呼道：“还有这么多人？!”
发热门诊外足有四十余人在排队等候，不远处是一些聚集等候的家属，声音极为混乱咳嗽声说话声掺杂在一起，比起早晚高峰中的菜市场也不遑多让。
有七八名身着安保制服的工作人员在维持着秩序，离得老远李长奇便分辨出了父亲李高安的身影。
李高安伸手扶着腰线正在维持着就诊患者的情绪，鸭舌保安帽子根本无法遮挡住沧桑男人的发丝，鬓角处的银霜格外刺眼。
前夜的一场雨将武汉的气温整体拉低了一个档次，此时屋外的寒风滚滚，极为寒冷，正在排队中的人群里有个中年妇人，妇人推着一架轮椅，轮椅中是个瘦弱老者被一袭棉被裹在其中，妇人为轮椅上的老者掖好被角。
妇人抬头看着眼前拥挤的人流，眉宇间怒气喷薄，指着一旁的李高安，厉声问道：“你们保安都是干什么吃的？我们是来看病的，你凭什么让我们在寒风里冻着？”
“在这的都是病人，本来就身虚体弱的，你还让我们在外面，你们医院什么居心？！”
妇人破口骂道。
经过这么一咋呼，原本杂乱的发热门诊外安静了几分，场中近百人左顾右盼，都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轮椅中的清瘦老人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伸手拉住身后的妇人，着急道：“别喊！”
“公公，你别管！”
中年妇人一把甩开老人的手，迈步走到最前指着李高安，怒声道：“你们医院怎么回事，放着病人在外面冻着不管不顾的？”
正在叮嘱患者戴好口罩的李高安听见了身后的喊闹声，在这就诊人数激增的这几天里，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李高安转身赔着笑脸无奈道：“女士，您看，门诊里人也满了，没有位置了所以咱们得排队一个个进去。”
李长奇顺着父亲手指方向望去，隔着门诊大厅的玻璃门望去，大厅里的人影更为拥挤。
妇人冷哼一声，怒目道：“那也是你们医院的原因！”
“你们医院不给病人多开几个病区，是你们医院想的不周到，是你们医院的责任，凭什么让我们在外面冻着排队，替你们医院承担责任？”
妇人将双手揽在胸前，呲牙咧嘴道：“我告诉你，我公公现在可是感冒了，他要是因为挨冻病情加重了，所有医药费得你们医院承担！”
虽说妇人的言语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这种事最怕有人起头，众人在寒风中站了一阵身躯早就冻透了，心中也极为不满，有人附和道：“说得也对，我们都是感冒的人，身体抵抗力本来就弱，你们医院也不顾我们的死活啊！”
“就是！”
“感冒本来就怕冷，还让我们冻着！”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声四起，发热门诊外的场面有些混乱，沧桑门卫李高安成了众矢之的，就诊患者的目光都落在沧桑男人身上，沧桑男人本就不是个油嘴滑舌的性子，被这么多言语苛责，李高安百口莫辩。
见就诊人群情绪激动，刚才询问李高安工作内容的中年保安按下了肩头的对讲机，七八名安保人员凑到一起，竭力安抚众人的情绪。
中年妇人瞧见保安冲着对讲机嘀嘀咕咕的一幕，眼看着安保人员越聚越多，眉头一挑，将矛盾激化到顶点，厉声道：“怎么？你们还要打人？”
“都说这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一个医院的破保安都学会仗势欺人了！”
“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什么仗人势？”
妇人阴阳怪气的语气在嘈杂声中极为刺耳。
“你骂谁是狗？！”
原本维持着秩序的中年男人听闻这话脸色一黑，指着妇人怒声问道，说着便要走上前去可身影刚动，就被身旁的李高安一把拉住，挡在了身后。
“哟，脾气上来了，我可没骂你，我说得是老话，你可别打我，我害怕。”
妇人不屑的看了一眼中年男人，眼中的讥讽不言而喻。
李高安仍是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没有理会中年妇人的恶意驱使，仍在极力辩解着排队的事情：“现在医院就诊压力特别大患者也多，排队这事我们也没有办法啊，都得分个先来后到不是？”
中年妇人白了一眼喋喋不休的沧桑男人，刚要说话，在众人身后响起一阵愤懑的低吼声。
“武汉就这一家医院啊？”
中年妇人听这没头没尾的话楞了一下，顺着声音望去，是个年轻男人，年轻男人腋下两盒N95型防护口罩极为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