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云路将豆浆杯中的最后一口饮尽，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哪有那么容易啊，昨天我和任萱去的时候天都黑了，最后一波回家买菜的客流也几乎结束了，菜市场里不少商家都下班了，零星剩下几家，但都不晚上订菜啊。”

一旁的中年民警一愣，“白跑了？”

“也不算白跑，我把吴锐利的微信留给他们了，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有订单。”

韩华茂听闻忍俊不禁，咧嘴道：“那这几天他的订单应该还不错。”

“嗯？！”

年轻干警一愣，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还是年轻啊，一点都没有过日子柴米油盐的概念，也不知道任萱有没有，要不然你俩以后过日子可怎么办……”

韩华茂玩味说道，脸上笑意也越来越浓。

可年轻男人的反应有些出乎韩华茂的意料，平常的时候，若是在工作中韩华茂如此调侃董云路的冷眼早就到了，可今天年轻男人却出了奇的没有反应。

‘难不成这一趟进展不小？’

‘可也是，自己随口一句人家姑娘就记着了，搁谁谁不感动？’

‘这一盘陷入僵局的棋终是要重新动起来了。’

韩华茂在心里接连嘀咕好几句，略带深意的瞄了几眼年轻干警。

见韩华茂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董云路追问道：“看我干什么，今天为什么订单会不错？”

韩华茂回过神来，解释道：“昨天的《新闻1+》不是确定了新型冠状病毒人传人的渠道么，官方现在确定了危险，肯定就会有不少武汉本地百姓减少外出，外出的次数减少了，他们大多都会囤上一些生活必备的蔬菜粮油，来确保自己的生活。”

“眼下马上要过年了，蔬菜这类要求质量新鲜的不耐储商品，数量和供货渠道不会稳定，当供不应求的时候，这几天吴志成家菜地的生意应该会不错。”

“囤积？”

董云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韩华茂说的倒也有理，自打从警开始董云路一直都在外面独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对于柴米油盐这些事自然不上心，可听韩华茂说完，年轻男人还是有些不解问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那么确定会有人囤积食材？”

韩华茂一摊手，无奈道：“记得零三年的非典吧？我丈母娘家到现在还有那年买的盐和板蓝根……”

“当百姓对于一些事物有太多未知时，他们会加倍恐惧，在他们眼里有充足的物资就是一份基础保证。”

听完解释的董云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韩华茂手指摩挲着烟盒，眼中渴望的神色还未散去，轻叹一声：“但也说不定，现在跟十七年前的改变是天翻地覆，群众的意识也提升了，应该不会出现大规模抢购白醋、矿泉水等生活物资的情况，但是少量物资的储备应该还是少不了。”

董云路担忧道：“老话说得没错，病急才会乱投医，这也是那些谣言能够在群众之间大行其道的原因。”

韩华茂念念不舍的将烟盒放回口袋，侧头从警车后视镜里打量着出城省道的车流，咂摸着没有烟味的口腔，轻笑道：“一切都才刚开始，这才哪到哪啊。”

董云路舒展着疲惫的筋骨，长呼口气附和道：“也对，像这种谣言以后可能更多，工作难度也可能更大。”

中年男人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嘿嘿笑道：“也不知道这次的风波会持续多久，真希望新型冠状病毒快点结束，早点结束我也能尽早回家趁着孩子寒假没过完，好好陪陪老婆孩子，我都四天没看见我家小希儿了，这丫头指不定怎么吵嚷着想我呢。”

韩希，韩华茂的女儿，每当一提及女儿，中年男人眼中写满了柔软。

-

上午八点半。

城南医院，隔离病区。

作为武汉市最新规划出三个收治新型冠状病毒重症、危重症患者的大型医院之一，城南医院的医疗压力也不小，三个隔离病区总共收治了三类症状等级的病患六十余人。

在集中收治重症、危重症患者的楼层中，靠近角落的一间隔离病房内气氛凝滞，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倒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正通过脸上的呼吸面罩向口鼻输送着氧气，身边全是正在运行的机器，数位医务人员站在一旁，时刻注视着仪器上的数值。

原本就面容清癯王济献经过这一段时间奔波此时眉宇间攒下一份浓重的倦意，中年男人目光闪烁，病床上的老者正是城南医院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的老资历专家罗成平。

负责检测仪器的护士朗声道：“病人心率、血压逐渐稳定。”

眼看着仪器上的数值逐渐稳定，一旁的医护人员长出口气道“王主任，罗老师由心律失常引起的冠状动脉供血不足情况有所好转。”

罗成平在临床门诊收治病患时被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昨天中午，因为新型冠状病毒的关系，花甲老人原本的心律失常、持续性房颤等病症进一步加剧。

不仅如此，原本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症状也有一定程度恶化，经过了长时间的抢救后，罗成平的状态才趋于平稳，也因为如此，这一夜的王济献过得极为艰难。

王济献微微点头，但眼中的担忧神色依旧没有什么缓解，虽说基础病症恶化得到了一定控制，可之前所感染的新型冠状病毒仍在老者的体内肆虐，这让王济献极为忧心。

咚咚……

一阵极其细微的敲门声响起，一名年轻护士探进隔离病房，轻声呼喊道：“王主任，院长让我通知您做好准备，全市专家的视频会议即将开始。”

“知道了。”

王济献扫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间，随口答应了一声，走至罗成平床边观察了一下花甲老人此时的状态，叮嘱道：“罗老师心脏基础病症有所缓解，但由于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呼吸困难症状依旧存在，如果病情继续恶化，要尽快选择有创呼吸机进行气管创口的开展。”

“好的主任！”

……

当清癯男人赶到办公室的时候，这场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的全市专家视频会议即将开始。

所需的资料和信息已经准备好，身着防护服的清癯男人做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按正理来说开会应该将防护服换掉，可防护服只是一次性的用品，为了医护人员的生命安全不可以二次使用。

城南医院目前防护物资紧缺，虽说经过各界医院刚采购到了一批防护设备，但还是以节省为上，王济献不愿意浪费这套无比珍惜的生命保障。

一阵延迟过后，视频会议接通，视频中的影像出乎王济献的意料，不符合常理的身影可不光自己，李和年、程远志等等等等，这些奋战在一线临床工作的医疗权威都是身着防护服出现在视频会议之中。

这次会议是由武汉市疾控中心组织召开，全市相关科室的医疗权威都在其中，眼下屏幕中的一张张面孔，便是武汉市应对新型冠状病毒的中流砥柱。

“人数差不多了，诸位咱们抓紧时间，列位都是熟面孔，用不着多介绍，早一些结束会议也能留出更多的时间给临床医学。”

屏幕中传出一阵浑厚的声音，说话人是疾控中心关于传染病学的专家，姚元光，这是为资历极深的医疗权威，十七年前曾一同抗击过非典，对于传染病学的见解颇深，年过六旬但依旧是声若洪钟大吕，器宇轩昂。

花甲老人的浑厚声音再次响起：“目前新型冠状病毒的情况列位同仁都有一定的了解，昨天0-24时，我市新认定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患者共60例，死亡2例。”

“昨日我市60例患者之中，男性33例、女性27例；其中患者年龄最小的15岁，年龄最大的88岁，发病日期均在2020年1月18日前；首发症状大多为发热、咳嗽或胸闷、呼吸困难。60例患者中，重症17例、危重症3例。新增病例相关流行病学调查正在深入进行，其密切接触者也在追踪中。”

视频里姚元光翻过一页资料，将详细信息告知给众人，继续道：“第一例死亡病患为男性，65岁，2020年1月16日因间断性咳嗽、头疼乏力，同时存在发热等症状六天，入院治疗，于20日上午10时出现多器官功能性衰竭，经抢救无效后宣告临床死亡，患者生前有慢性阻塞性肺部疾病、高血压病、糖尿病、慢性肾功能不全等基础疾病。”

“第二例死者女性，47岁，于2020年1月15日出现较为严重的呼吸困难，于20日下午2时出现多器官功能性衰竭，经抢救无效后宣告临床死亡，患者生前患有糖尿病、脑梗死、胆结石等基础性疾病。”

“截止到昨天24时，我市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共有258例，死亡6例，均在市内各定点医疗机构接受隔离治疗。”

姚元光将目前武汉市内的确切消息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