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武汉封城的三个小时后。

这座城市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超市人满为患，反倒挂满大红灯笼的商圈街道却是人迹寥寥。

主干道上有不少出城无门的车辆，脸上多半是焦急掺杂着失落。

放眼望去，各个居民区里，有极多人伏在窗前，打量着这座极为熟悉但又在一瞬间陌生了的荆楚之地。

与冷清街头成反比的是医院。

不知是被武汉封城的消息激发了心中的恐慌，还是病毒的影响逐渐在扩大，各大医院的发热门诊外，人流涌动，救护车警笛声穿梭在这座城市的角落。

隔离病房内，李和年步履匆匆的回到了消毒区，还未等紫外线消毒灯运作起来，阵阵呼喊从门外传来。

“李主任，隔离区三楼需要您过去一下，新收治的病人情况不稳定！”

“李主任，呼吸机不够了！”

“主任，有通知说新转来三名危重患者，安排到哪个病区？”

“主任……”

阵阵呼喊声让李和年焦头烂额。

这种让人天旋地转的忙碌感不止于隔离病区，医院会议室内气氛更是极为凝滞。

陈育成拇指摩挲着食指关节，听着院里众人的意见，面容深沉似水，面前摆放着的笔记本上，龙飞凤舞的书写着一行行大字。

‘呼吸机不够。’

‘医护人员人手极其紧缺。’

‘发热门诊人满为患。’

‘隔离病房床位不足。’

‘防护用品数量急剧下降。’

……

林林总总的记录了十数条目前重要的问题。

-

就在今天，武汉市内大大小小数十家医院几乎出现了一摸一样的情况，人声鼎沸，医院走廊处悬挂着的‘静止喧哗’的标语成了摆设，倒不是前来就诊的患者秩序太过杂乱，只是单纯的因为人太多，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极其喧闹。

相比于医院，好像来自网络上的惊慌失措更浓重一些。

‘超市全买菜的人，方便面、矿泉水基本都空了！’

‘不多买点菜怎么办，万一过几天菜品供应不上，生活可怎么维持啊？’

‘应该不会吧，现在也不像前些年了，物资好像不会出现问题吧。’

‘谁也说不准，有备无患些还是好的。’

‘诶呀，先别管菜了，谁认识卖口罩的渠道，我家就剩下几个口罩了，以后万一出门可怎么办啊！’

‘……’

网上各个渠道对于武汉封城的事情众说纷纭，社交软件的群聊当中字里行间透露着担忧和悲切，似乎今天这座荆楚之地的百姓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你们说，万一武汉守不住了会怎么样？’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各种物资供给问题时，一句满眼绝望的问题从人群中冷不丁窜了出来，这句话一出，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是啊，万一守不住了，他们又该怎么样？

就如此，一条条关于武汉的抓拍通过媒体和社交软件渐渐扩散开来，超市里有些凌乱的货架，医院内外拥挤的人潮，排队进入超市的人流还有冷清的商圈成了主旋律。

陈温云看着群聊中种种悲切言辞，心中极为着急，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消除人们心中的恐慌，尽管如今各大电视台、媒体等渠道都在示意武汉百姓稍安勿躁，可还是难以安抚人心中的无措。

超千万人口的巨大城市封城，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措施，一切都在匆忙之间，无论是医疗系统还是群众，或是其他关键部位，他们都在承担着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

‘武汉市政府通知：请市民不要盲目恐慌，跟风囤积生活物资，全市各相关机构会全力保持生活物资供应，不会出现物资短缺的情况；对于疫情期间的物价相关机构会密切注意，坚决打击借机哄抬物价的行为，市民如遭遇哄抬物价等情况，要尽快向相关部门举报。’

这类安抚群众通知频繁出现在武汉群众的视线里，全市上下都在竭力的安抚群众心中的不安。

‘封城’的消息就好像点火索，让众人明白这次新型冠状病毒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但封城的脚步并未止于此，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些深沉的字眼不断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湖北省交通部门发出通告：目前湖北省内龚家岭、小军山、汉南在内等八个高速入口封闭；武汉市南、西、北、江夏所等十个入口封闭。’

‘湖北鄂州：自23日11时起，鄂州市铁路车站通道暂时关闭。’

‘湖北仙桃：自23日17时起，仙桃市内所有公交车、客运车全部停运；市内高速出口、火车站体温检测排查点全部设置到位。’

‘湖北枝江：……’

‘湖北潜江：……’

‘湖北黄冈：……’

‘湖北赤壁：……’

‘据国家卫生部门通告：浙江、湖南、广东三省相继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

-

北京。

夜色逐渐笼罩天空，耄耋老翁与王庆阳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王庆阳凑上前去，低声道：“老师，湖北省内包括武汉在内的六个城市相继发出封城通告，另外有三个省已经启动了一级应急响应！”

正在疾步前行的南镇岳脚步微微一滞，稍稍愣了一瞬，耄耋老翁眼中闪烁一缕深沉，表情有些莫名：“防控行动起来了。”

“老师，现在各个城市对于疫情的防控都在启动，接下来的武汉该怎么办？”

这是王庆阳第一次主动询问对于武汉的防控措施，他极为担心武汉未来的情况。

南镇岳长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铿锵道：

“集中力量。”

-

武汉。

原本满目繁华的偌大都市，今日透露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冷清，交织在长江链接两岸的桥梁上已经没有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偶尔有几缕闪耀的车灯跨过大桥，但也如昙花一现一般，转瞬便没了踪迹，没有了车水马龙的车灯掩映，原本奔腾雄壮的长江也好似瘦弱了几分。

跟冷清的街头比起来，此时的医院可是人声鼎沸，发热门诊几乎已经达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虽说现在武汉市发热门诊全天候候诊，但也无法改变医疗压力大的现状。

此时的发热门诊外足足汇聚了近百名前来就诊的患者，被寒风吹拂了近一天的李高安仍在维持着就诊患者的秩序，李长奇和许博宁作为志愿者也投入了维持秩序的行列，忙碌了一天，李家父子二人相隔数十米，却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一阵寒风掠过，半空中的月光晃了几晃便躲进了云层里，几分钟后，还没等人们发现月亮没了踪迹，一阵阵细雨已经突兀的从空中洒落。

寒风夹杂着细雨，让原本拥挤不堪的发热门诊显得有些错愕，大多都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小雨慌了神，有人惊慌失措下躲向房檐避雨，有人则手忙脚乱的从随身物品中翻找着可以用来避雨的器物。

隔着雨幕望去，众人脸上的表情极为凝然，眼眸里大多写着无助。

-

疾控中心，医学观察室。

这里是市疾控中心用来观察密切接触者的统一接收区，这些基本上都是曾经直接或是间接与确诊病例产生密切接触的人员。

来自吴山村的魁梧汉子吴志成便在其中，已经被医学观察了五天的魁梧汉子此时辗转反侧了许久仍是无法入睡，一合眼，脑中闪过的全是武汉封城群众抢购物资的消息。

看着手机上即将归零的时间，中年男人缓缓坐直身躯，手指在一个电话号码上悬了许久，满眼的犹豫不决。

-

深夜十一点半，吴山村。

“什么！”

睡眼惺忪的村支书吴锐利猛然坐起身子，原本睡得深沉的吴锐利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可接下来电话中的言语，让他浑噩的睡意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吴锐利满眼震惊的又确认了一遍电话上名字，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惊问道：“志成，你真要把菜地里的菜捐了？”

电话中吴志成的声音深沉，斩钉截铁道：“捐了吧，市里现在物资紧张，我也就这点能力了。”

“那你的收成……”

吴锐利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大事面前，还提什么收成，战胜疫情不能光靠一个人，这些年我一直给政府添麻烦，这次我也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只听电话对面的魁梧汉子轻轻一笑，扔下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心事放下后的吴志成心情轻松了不少，倒在床上鼾声渐起，反观吴锐利，手里攥着电话脸上还挂着惊讶的神色，久久无法入睡。

深夜的一通电话，让两人角色互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