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月城外后山这块地方,已是许久未有人上到过这里,上次还是龙禹帮那肥硕油腻的袁仁义调查袁武和袁文的下落,夏瑜对这地方再熟悉不过了,第一次在山上从万豪和一众浣火域护卫中救下了龙禹,第二次是在栖凤域黑白杀手中救下了他,这后山似乎是龙禹的墓地一般,两次前来皆是差点殒命于此。
彦月姑娘一直走在夏瑜前边,上到这后山也是径直走到一处视野开阔地,微微低头可以俯瞰整个弧月城风光,双眸凝望远方,便是难得的落日美景,再微微仰起头来,便可见有几只仙鹤飞过。
夏瑜没有刻意去追上前边那姑娘,只是慢慢悠悠跟在身后,多看一看她那令自己着迷的身影,当看到她站在一处张开双臂微闭双眼享受这难能可贵的休闲时光之时,他面带微笑,心里却是一阵心塞,不远处那姑娘本该是如今这副天真可爱模样,可惜生活在欧阳一族身边,也只有这段时间才真真正正做回了自己吧。
他缓缓上前,顺着彦月姑娘视线望去,看她所看,想她所想,她听到身后不远处传出来的细微笑声,试探性瞟了一眼,脸上笑意尽显。
下山回彦府时,彦月姑娘没有走在前面,再次和夏瑜并排走在一起,有说有笑,步履轻盈而缓慢。
那粗暴男子狠狠发泄一顿过后,独自一人大步往回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他隐约能看到远处两个身影,定睛一看,嘴角微微抽动,调整好面部表情,缓缓上前,没有要躲的意思。
夏瑜和彦月姑娘有说有笑,夏瑜也不再提及那些令彦月姑娘害羞的话题,二人皆是没有看到不远处有一人正缓缓朝这边走来,直到距离较近听到了与二人不同的脚步声。
“夏馆主,彦小姐,二位这么晚了是去哪儿?”
袁武先是在彦月姑娘身上打量一番,一身青红图案的碎花长裙,看得这粗暴男子上了头,随即面带笑容看着夏瑜,夏瑜礼貌回应一句“看了看风景。”
袁武微抿嘴唇点了点头,再次转头看向彦月姑娘那张高贵冷艳的面庞,“彦……”
彦月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更是在这袁公子开口想要询问时径直向前走去,这袁公子悬在空中的手只得尴尬放了下来,夏瑜礼貌点了点头随即跟了上去,粗暴男子目光呆滞,只得苦笑一声,嘴上已是骂骂咧咧不过没有出声而已。方才在彦月姑娘身上打量一番,那青红图案碎花长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穿在身上,尽显妩媚身姿,好在这袁公子耐住了性子,喉结没有上下蠕动,也没有露出色相。
他回到家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深夜跑出去再次来到那小屋子,那姑娘听得那熟悉的声音进来,心里也是感到恐慌,揉了揉眼睛,确认看清楚了是那面目狰狞的粗暴男子,她背脊一阵发凉,不用多想,肯定是又受到那彦月姑娘的羞辱了。
他一边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在姑娘身上,一边嘴里骂出了极为难听的话,他要把这些日子在这姑娘身上的招数用到那彦月姑娘身上,哪怕她是古城那边的人又如何?谁又能知道是他袁武干的?
姑娘一字一句听在耳朵里,她面色凝重,没有配合身后那粗暴男子发出动静,被狠狠甩了一耳光。
“真他娘的扫兴!”
她仍旧只是蜷缩着身子躲在一角,尽管被这粗暴男子骗到这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心里仍旧保有那最后一丝善良,她不嫉妒别人的美好,反而是一种真诚的希望,她希望粗暴男子口中的彦月姑娘和陪在她身旁的那个怪异男子一直将她心中的那份美好延续下去,她不希望被袁武给破坏掉了。
忍了这么久,这粗暴男子终是忍不住了,这些天来已是观察好了那彦月姑娘和夏瑜的日常作息,在这姑娘面前是毫无隐瞒,兴许是欲望上了头,这姑娘也是被牢牢控制在手中,索性便无所顾忌。她只知道那粗暴男子已是动了歪心思,只是不知究竟会何时行动,她心里一阵慌乱,听着门外侍卫的鼾声,看着被粗暴男子踹掉的木板,身体微微颤抖,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丝动静惊扰门口鼾声如雷的侍卫。
她跑了出去,不知要跑到何处,那粗暴男子势力大,若是找不到一个可以与其对抗的势力,在这弧月城中又有谁能够保下她不被那粗暴男子给带回去,继续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在黑暗中仍旧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丝动静,街角一声猫叫足以将她吓得蹲在地上眼泪不止,可还是不出声,擦掉眼泪继续往前走,终于见着几只悬挂在门外的灯笼,那该是大户人家吧,她不敢上前,仍旧隐藏在黑暗之中,那粗暴男子家便是弧月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她借着微弱光线微眯双眼,终是看清楚了那门上写着的万府二字,万府是何处?有那粗暴男子的袁家势力大?她不敢猜测,更是犹豫不前,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她知道那姑娘叫彦月,好似弧月城城主也姓彦,她该不会是那城主的千金吧……
她有了目标,仍旧在黑暗中穿梭,去寻找那彦府。
夜深人静,只有一轮圆月陪着那即将嫁去古城的女子,小丫头坐在院子里,杵着腮帮子不知在发什么呆,几个时辰前,这府中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彦月姑娘才来过,她脸上没有与夏瑜赏风景的愉悦,在见到小丫头时,只是很平静地与她说上会儿话,当然,其中不乏对小丫头未来的丈夫有一些称赞,事到如今,估计就只有这整日忧心忡忡的小丫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真相了。
小丫头脸上已是许久未见笑容了,她想那个看起来不起眼而且还有点傻憨憨的清水,想那个比亲姐姐还要亲的宋时与,想着……
她也想着那个闯进自己心里的欧阳一族那男子。
在黑夜中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女子,她路过了万府、李府、宋府、刘府……等等几乎城中所有大户人家,剩下便只有彦府和袁府,她紧咬嘴唇仰头望着那一轮圆月,希望下一家便是她要找的彦府,而不是那粗暴男子的家。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继续在黑夜中寻找,这弧月城的繁华她是没见过,可这么晚了仍旧有几户人家在吟诗作对弹琴奏乐,她笑了笑,很是感慨,借着月光,她终于是找到了彦月姑娘所在的彦府,门口没有侍卫,可大门紧锁,她抬起纤细手臂娇弱无力敲了敲大门上的锁扣,殊不知这大门之后,要经过两个院子才是彦府人居住的地方,以她这点微弱力气,敲到天亮估计都没有人听见。
她不知道此时这个彦府说话最管用的人正坐在院子里一手杵着腮帮子发着呆,小丫头或许也不知道此时距离几十米外的门口有一个衣不蔽体狼狈不堪的女子渴求她能够听到敲门声前去将她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小丫头仰头望月呢喃道:“娘,那欧阳家真的那般令天下惶恐吗?我没有怪我爹的意思……他从炎都回来后整个人都比以前更加严肃难以接近……娘,你去爹的梦里让他不要担心我好不好?女儿不会在成亲之日死在剑下的,我会让他看到我高高兴兴嫁给夜……欧阳旭。”
她仍旧不自觉差点说出了夜川的名字,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紧咬嘴唇低下了头,小丫头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般任由泪水肆意滴落……
仍旧在门外执着扣动门锁的女子本就十分虚弱,现在更是没了力气,她想要翻过墙去,哪怕被当做刺客抓起来也是好的,退后几步看了看围墙的高度,她试探着伸出手,长叹一口气,还是回到了大门前,再这么耗下去,天就快亮了,那些人就该来抓她了。
小丫头微闭双眼枕在手臂上睡了过去,闭眼时极不情愿地让那泪水掉了下来,痛斥自己一声,没用!
门外,女子犹豫着双手捧起一颗大石头,即使是将石头从地上抬起来就耗了她最后仅存的一点力气,现在也只是艰难用双手提着,她想要最后试一把,若这最后一下不成功,她便靠在门前等待天亮之时被人发现,只是祈祷那些要将她抓回去那个小屋子里的人不会找到这里来。
小丫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敲门,她前去开门,猛地一道刺眼白光将她惊醒,她坐直身子望了望四周,心跳已是剧烈加速,待到确认并无异样这才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望了望,过不了多久就天亮了吧,和她一样,过不了多久便要去古城了……
她缓缓朝房间走去,才迈出几步,便微皱眉头,回身望向两道院墙之外的大门处,声音似乎是从那边传过来,她停了下来,目光呆滞。
弧月城内,没有人胆大到要来彦府搞点事情吧?
小丫头换了个方向,缓缓朝大门走去,奇怪的是没了动静,她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她小心翼翼缓缓来到门口处,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门外动静,再从门缝中往外看,隐约可以看到有个身着破布烂衫的人靠在门前,小丫头用鼻子闻了闻,没有闻到酒味,该不是醉汉,或许是哪个乞丐呢,真是可怜人,她没有多想,回身朝房间走去准备睡觉。
才走出两步,身后有了动静,她停了下来,眉头紧锁,小心翼翼道:“谁?”
她只听到女子般娇弱无力的喘气声,大门被轻轻扣动两下,小丫头可以确定不会是图谋不轨的男人,回头望了望,此时也不便去打扰彦月姑娘,府上的人也都已是早早入睡,她有些犹豫,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大门打开那一刹那,一女子倒在了自己面前,小丫头先是被惊出了声紧闭双眼,待到没有其他动静,缓缓睁开眼来,面前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姑娘,嘴唇已是发紫,从她露出来的后背上可以清晰看见许多条鞭痕,有几条是刚被打了不久,小丫头出门望了望四周,该不会是被追杀至此的,她蹲下身子捧着那姑娘的脸看了看,若是这弧月城中的女子,不会有人不识趣来这彦府找不痛快吧,小丫头看着那姑娘浑身的伤,心里很是难受。
……
两剑庄庄主陈剑山与青容姑娘来到两剑庄弟子平时练剑的地方,这些徒弟怎么说也是心甘情愿跟了自己那么久,啥本事没学到,倒是偷看师父学到了不少姿势……
青容姑娘仍旧面色凝重,心不在焉,陈老头儿老远就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徒弟们也是没有去询问师娘的情况,将师父师娘二人迎进去,众弟子缓缓聚拢,等待师父开口。
陈老头儿将青容姑娘扶到座位坐下,他起身站到台阶上,这个位置也足以令众弟子抬头仰望,陈老头儿很是满意,只见他回头望了望青容姑娘,随即回过头来,轻咳两声清一清嗓子,长舒一口气,目视前方,严肃道:“师父这次不会久留,你们在古城要好好听夜川小兄弟的,听到没?”
众弟子面面相觑。
陈老头儿蹙了蹙眉,正要抬手严厉训斥一番弟子们来到古城后的不作为,身后青容姑娘缓缓起身,上前来到陈老头儿身旁。
“你们师父不走了,留在古城!”
众弟子一片欢呼,口中纷纷喊着“师娘”二字,青容姑娘面不改色,只是礼貌点点头。
陈老头儿侧过脸去一脸不可思议望着青容姑娘。
“容妹,你当真可想好了?”
青容姑娘坐在台阶上看着那些年轻弟子,陈老头儿蹲在身边,青容姑娘微抿着嘴点了点头,陈老头儿一副要晕倒了的样子。
青容姑娘杵着腮帮子,这般年纪了看起来仍旧如同少女一般,陈老头儿看得着迷。
“剑山,你跟师父一路从东南边走来,经过明城、弧月城、正阳溪、月背谷还有西北斜阳镇,可看够了世间美景?”
陈老头儿摇了摇头,上前坐在青容姑娘身旁,这大部分时间都是老不正经的陈老头儿两只粗糙大手握住青容姑娘的纤手,轻拍了拍,淡淡道:“世间美景,最美不过我身旁的容妹。”
青容姑娘终是笑了。
“剑山,其实你没必要纠结剩下多少时间,没必要非得要带我看遍世间风景才安心。你看看师父和师娘,师父在落日潭中十年,可曾有过杂念?师娘在西北斜阳镇生活到现在,可曾出过那斜阳镇?反而我很羡慕他们二人那种十年未见,一朝重逢便是永恒的那种感觉。”
陈老头儿轻叹一声,不禁咂巴咂吧嘴,望着身旁青容姑娘那副面容,陈老头儿会心一笑。
“也好!这把老骨头了,成天在外边奔来奔去的也没啥意思,倒不如天天和你缠在一起好好珍惜最后这点时间。”
青容姑娘摸了摸身旁陈老头儿的脑袋,轻轻将他靠在了自己腿上,纤手一直在他脸上抚摸着。
大门处缓缓走来一鬼鬼祟祟的老头儿,衣着华丽,他进门时本是面带微笑,待到回身向身后的弟子们招呼时却板着个脸,再次回过身来面对正坐在台阶上的青容姑娘和两剑庄庄主陈剑山时,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他衣着华丽却是弯下腰一副低人一等的姿态缓缓朝这边走来,丝毫没有一点剑道宗师的风范。
青容姑娘没有理会那朝这边走过来的比身旁陈老头儿年轻不了多少的老头儿,陈老头儿躺在青容姑娘腿上倒是看到崔甲胜带着一众弟子走了过来,抬着各种东西,正在练剑的两剑庄弟子也是赶紧围到了师傅师娘身旁,一脸严肃瞪着那带头走来的崔甲胜。
崔甲胜躬身恭敬道:“陈庄主,小弟略备薄礼,还请笑纳!”
陈老头儿按着青容姑娘的腿缓缓起身,伸了伸懒腰,慵懒道:“崔先生,这是作甚?”
崔甲胜心里有些慌张,听得这崔先生三个字很是难受,这三个字从夜川口中说出就已是渗人,如今在陈老头儿口中说出更是感到胆寒,殊不知那陈老头儿哪里是如夜川那般刁难自己,只是找不到称呼的名号罢了,若是像他那般有着两件庄庄主陈剑山的名号,这不就稳妥多了吗?堂堂古城剑道宗师,集大成者,也没有个确切的名号,估计也怪不得夜川那般刁难,若是有个拿得出手的名号,也还算是个人才不是?夜川会不用心留住?
崔甲胜轻声道:“小弟早就听闻三剑庄庄主的大名,当初古城六剑宗宗师去往您的三剑庄,才至山脚便已是被您那招漫天剑雨给吓退,听说当时天色骤变乌云滚滚,漫天剑雨坠地惊得六剑宗宗师以及所带人马皆是慌乱不堪,更是听说天下武者下战书要上三剑庄去挑战陈庄主您,可后来都渺无音讯,陈庄主您倒是在明城外一战又是击退陆宸大军,所以不难想象那些个上三剑庄挑战的人成了何种模样……”
陈老头儿尽情享受着那躬身的崔甲胜的称赞。
“崔先生,我们三剑庄不需要你这些,好意我们心领了,东西就不收了,缺什么我们找夜川小兄弟便是,你那些弟子若是需要帮忙,也可以来找我,我去找夜川小兄弟说道说道便是。”
崔甲胜已是满头大汗,听得陈老头儿口中夜川小兄弟,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夜川已经将自己给推上了断头台……
崔甲胜颤抖着嗓音应道:“好的,小弟就是来看望一下陈庄主,告辞!”
陈老头儿摆了摆手,两剑庄弟子也是没有给那剑道宗师崔甲胜以及他的徒弟面子,很是不耐烦地催促着他们离开。
“师父,这也太猖狂了吧?咱们就这么忍着?”
还未出大门,那崔甲胜的弟子便围在了身边抱不平,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多么畏惧那台阶上的两人……
崔甲胜狠狠瞪了那几个话多的弟子一眼,抬起手来就要扇个大耳光。
几个不服气的弟子愣是头铁回头朝着两剑庄弟子和他们的师傅师娘吐了一口痰,崔甲胜这下可是慌了神,连打带踹,这几个弟子真是不知死活。
还未出大门,身后传来了那令崔甲胜胆寒的声音。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