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是尉迟均第一次如此正面的瞧着吴岑。
借着忽明忽暗的篝火,一向不近女色的尉迟均,大约胆子也大了起来,直直向绿衣少女瞧去。
看年纪,似乎与他差不多年岁,个头倒是比尉迟均矮了一些,不过女子如此瘦弱娇小,倒也不失一种美。
那张如同瓷器一般白皙的面庞十分精致,可能是因为天色或者奔跑的缘故,她的脸上带有一丝俏皮动人的红晕。
尉迟均这位从未经人事的男人,鼻头突然觉得幽香浸人,心头凝然一窒。
绿衣少女站在距离尉迟均一丈外,朝篝火处瞧了瞧,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野味,才终于怯生生的撇了尉迟均一眼,迎到那人的目光后,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兴许是想起自己睡懒觉的事情给这人撞破的尴尬,绿衣少女没有立即回答尉迟均的问题。
倒还是尉迟均打破了两人间短暂的沉默,“姑娘,你……是否饿了?”
吴岑抿了抿嘴,大抵还是羞涩了些,只是视线扫过尉迟均手中那只仍旧散发着异香的野味,轻轻的摇了摇头。
尉迟均不觉间想起那位自幼差不多一起长大的玄清观道姑霍小凉,两人同样腼腆,只是一位从来是不食人间烟火,而眼前这位,羞敛间有更多的人情味。
各有滋味,各有千秋。
尉迟均笑了笑,视线往后找了找那位帝听前辈,发现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于是让了让身子,清了口嗓子说道:“姑娘,野鸡凉了些,我再帮你烤烤,你等等我……”
“嗳……你……”
吴岑张了张嘴,手伸在半空,又蓦然收回,不过那人已经转过身子,将野味重新架在火上炙烤起来,她轻轻跺了跺脚,连视线都不知道放在何处。
尉迟均本来已经坐下,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站起身,学着先前在清水河花船处那位读书人卢相圭的样子,朝着吴岑作揖道:“姑娘,我叫尉迟均,复姓尉迟,单名一个均字,势均力敌的均!”
听到尉迟均的话,绿衣少女显然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竟回了他一个不常见的道门执礼,以一股极为好听的声音回道:“我叫吴岑!”
“吴岑?”
尉迟均重复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瞧见她全然不似之前见到帝听的作风,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会对帝听那副态度,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化解尴尬,毕竟这与女子交流一向不是他的强项。
他翻了翻野味,小心的灭了些炭火,轻声说道:“吴姑娘,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不管吴岑的诧异眼神,身子往林中一钻就不见了。
看到尉迟均消失,吴岑捏了捏衣角,有些茫然的左右瞧了瞧,白日里瞧见的帝听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于是找了个干净的石头默默坐在一边,等候着尉迟均回来。
咕噜噜!
吴岑猛的一抚肚皮,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大抵还是饿了。
那架在火上微烤的野味实在太香,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光是闻着味就让她差点失了魂。
如果不是这异香太过诱人,寻常吃惯了五谷杂粮的她断然不会循着味前来。
尉迟均果真很快从林中返回,只是回来时手中多了几张怀抱大的荷叶。
他朝吴岑笑了笑,走回篝火旁,将荷叶一一摊开在石头上,又取了野鸡,以树枝将整只香酥可口的野味肢解剥离,大小相间,摆放在荷叶上。
做好这一切,也捧起一张最大的荷叶走到吴岑身旁,轻轻递给她,说道:“吴姑娘,已经帮你分好了,这样也容易吃些!”
吴岑啊了一声,有些惊慌失措的站起身,心中有些暖意,怯生生的接过,那句感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发现那个同样笑容腼腆的男人已经坐回篝火那边去了。
“姑娘,你先吃,篝火快没了,我去拾一些柴火!”尉迟均估摸着自己再在这里,那位脸皮比他还薄的姑娘估计是吃不下去那野味,索性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吴岑捧着荷叶,野味的香味呲溜溜钻入鼻腔里,让她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越发难受了,她咬了咬嘴唇,终于说道:“尉迟公子,谢谢了……”
尉迟均走到林边,听到吴岑悦耳的嗓音,吸了吸林间那股莫名的异香,回头啐道:“姑娘客气了!你慢些吃,我去去就回!”
待到尉迟均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里,吴岑怅然若失的捧住荷叶,坐在篝火旁的巨石上,先是怔怔的瞧了那团噼啪声渐小的篝火,接着便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来。
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已然有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秋日晚间的微风从林中拂过,带起夏日尾梢最后一丝蝉鸣,既有秋日的高爽感觉,又有夏日里心中那份燥热。
但吴岑不觉着那是燥热,而是一股很陌生的感觉。
好像从前的任何时候都不曾经历,想要一手抓住,却又轻飘飘从指缝之中溜走了。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荷叶,放在鼻尖嗅了嗅,那张瓷器一般面庞上的水灵大眼已经弯成了一道月牙。
“真的好香呀!”
吴岑心里暗道一声,难怪师傅平时不让自己去吃这些肉食,难道是怕我不光睡懒觉,还爱上了这些修炼之外的美物,到时候耽搁了修行不成?
一定是的!
吴岑想到这里,将荷叶放在双腿上,再次瞧了瞧四处林间,这时候分明有了些蝉噪林越静的感觉,她略一低头,闻到那浓郁的香味就已经让人垂涎欲滴。
她挑了些被尉迟均分拣好的肥而不腻的细肉,放进嘴里,顿时油汁四溢,一股肉香充斥在喉间。
吴岑再一咀嚼,便发现这鸡肉质地鲜嫩,十分有嚼头。吃到嘴里,初时竟能感到咸味,而后又慢慢觉出辣味,还有些许麻味。越吃下去,则越想吃,她这时已经不光吃些细肉,就连一些个沾了筋肉、带着骨皮的肉都能吃进去。
一时间,整个口腔里都香飘四溢,手指间的余味都让人回味无穷。
简直就是麻而不木、辣而不燥的一场饕餮美食。
吴岑吃到最后,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个饱嗝,再一瞧荷叶和一旁地上皆是吃剩下的鸡骨,顿感大为过瘾。
她十分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嘴,仿佛对面仍旧站着那位同样腼腆的公子,从衣裳体己里掏出一张方巾手帕,仔细的处理着自己的妆容。
余光瞥到吃剩的荷叶鸡骨,一时又有些羞怒。
师傅这个家伙,回头一定要告他状,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一次都没有让自己吃过,害自己这次在别人面前丢这么大的人。
一时没忍住,竟将那位尉迟公子烤的野味差点给吃完了,幸好自己肚量小,瞧着另一张荷叶上还残留了小半只,不然那位尉迟公子拾柴回来,可就丢大人了。
不过尉迟均倒是满不在意,刚才他走出林子,确实拾了些柴火,便偷偷躲在不远处,瞧着这位骨子里透出可爱的绿衣少女。
当她从最初的羞涩,一直到她最后吃完野味的熟络,尉迟均都瞧在眼里。
这位绿衣少女,如果说先前在大剑仙那里是赌气,在帝听前辈那里是蛮横,那么今晚在这里,就是接地气。
瞧着少女吃完烤鸡之时察觉出自己囧样的窘迫,尉迟均也乐了,忍不住呵呵笑个不停。
“怎么着,小子,咱姑奶奶这么可乐?”
就在他抱住柴火的手笑的不禁抖了抖时,身边突然传过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尉迟均侧头一看,惊呼道:“帝听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嘘!”帝听从树丫上一纵,跳到尉迟均肩膀上,一把按住他的嘴,“你小子想害死我啊!”
“前辈,吴姑娘如此亲和,你为何总那么怕她呢!”
尉迟均忍住好奇,疑问道。
“哼,臭小子,这才多久,就被姑奶奶的表象迷惑了,我可告诉你……”
帝听往前凑了凑,似乎想到什么,立即捂住嘴巴,硬生生止住自己的言语,拍了拍尉迟均的肩膀,啐道:“你小子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