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人低着头,悄悄摸出门去。
不过刚走几步,便被钟非离叫住:“慢着,就这么走了?”
钟非离这话语声不高不低,但走出去的几人却不敢佯装听不见,声音一落都止住步伐。
钟非离眯了眯眼睛,将怀中那枚极大的钟家宝钱置于桌面,轻笑道:“走也可以,只需对上这钟家宝钱恭恭敬敬的鞠上一躬,便可离店!”
众多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店内大汉,一时之间,竟全都哑口无言,僵在当场。
钟家虽然并不及做着盐库生意的邢家,可是凭借着自己早期的钱庄生意,一直游离于纷争之外。
不过借助自己有钱的背景,钟家上下弄钱的绝学却是独步武林,手中那一枚枚方方正正的铜钱便是他们行事的暗器,此功夫炉火纯青的地步让众多武林同仁暗自咂舌,不敢小觑。
钟非离抬眼看向嗓音尖锐的虎背大汉,冷笑道:“兄台何不先来?”
那人在众多虎目注视之下,脸色颇为尴尬,“我,我起身去茅厕,并非想要走……”
钟非离手中玉扇一收,在堂中无端响起一阵噼啪声,“真的?”
听到响声,那人浑身一抖,似乎双腿颤了颤,快步走到那放有宝钱的桌前,快速的鞠了一躬,拔腿便窜出了食店。
这人一走,钟非离便转身看向那位光头大汉。
光头大汉此时脑门上都闪着亮晶晶的汗光,还未等到钟非离开口,便慌忙走向宝钱,经过钟非离之时,忐忑的瞧了他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
钟非离洒然一笑,轻轻拍了拍那人肩膀。
就见那光头大汉吓得一哆嗦,骨头仿佛缩水一般瘫在地上,众人心头一惊,又见那大汉一股脑爬起来,震惊的瞧了瞧自己的双手,似乎吃不准钟非离是否使了暗器,忐忑的走到宝钱处,连忙鞠了躬,倒退几步,盯着钟非离的脸快速的瞧了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飞也似的逃走了。
钟非离顿了顿,似乎在酝酿下一个该鞠躬的是谁,视线在大堂中间无端扫视了一圈。
就在这时,突然瞧见一位气度威严的横肉胖子站了起来,“钟公子,洒家刚才可没有发笑,这几位都可以作证的!”
说完,他指了指同桌的江湖好汉,却看到同桌之人纷纷低下头去,似是不敢看他的眼神,又似乎在惧怕钟非离的手段。
“对不住了,方才我在楼上,模糊听到的大堂中纷乱的笑声,你要说自己没笑,那我也只能问问我这颗铜钱了!”
钟非离挥动的玉扇骤然一收,一手便直直探向桌上的钟家宝钱,不过他一动,那汉子便动了,快步走到宝钱处,涨得满脸通红,咬咬牙狠狠的鞠了几躬,兔子一般逃了。
堂内众人低头之间纷纷对视,脸上都有懊恼的情绪。
你这钟家倒是奇怪,自己在邢家那里吃了哑巴亏,竟跑到这酒楼内欺压咱们这些武功不高的江湖好汉作甚?
忒不讲理了些!
仍旧有些人,张望着朝后堂看去,希冀着刘较瘦能够出来帮着众人解一解围,不然今天这事情传到江湖中去,不知道还要变成许多版本的轶事,那可就糗大了。
众人正自惊惶间,就看到一位年纪稍轻的食客大大咧咧的走到宝钱处,先是朝着钟非离抱拳道:“在下乃青州苏家弟子苏迎,一直以来非常仰慕钟家,能够在今日得见钟家英雄,实乃三生有幸!”
他这话说完,放下双拳,便对着钟家宝钱连连鞠了三躬。
众人瞧见那人做派,纷纷露出鄙夷之色,不过这丝情绪只敢稍稍的流露便适可而止,万不敢被那钟非离再抓到一丝痕迹。
“青州苏家?”钟非离思量一阵,轻声问道:“可是赤金城苏家的外戚?”
听到钟非离似乎听过苏家,苏迎脸上立即欢悦起来,“正是,赤金城苏家乃是……”
哐当!
就在这时,突然爆起一个人影,踢翻了身下长凳,身形急掠,飞向门口。
众人脸上一惊,纷纷看向钟非离。
只见钟非离仅仅只是拍了拍腰间钱袋,根本没有看到他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便看到飞掠中的那人脑袋一低,整个人便哐当倒地,生死不知。
霎时满堂皆惊,竟是倒吸之声。
渔处机笑了笑,一个声音响在尉迟均和吴岑两人心湖,道:“仔细看好了,这就是钟家的钱击,钱袋之中藏有无数蕴含气劲的铜钱,手法诡异,叫人捉摸不透。”
尉迟均抬眼细看,果真在那人脑袋附近,有一丝金光闪烁,似乎是一枚黄橙橙的铜钱镶在他脑袋附近,不禁叹道:“果真厉害!”
酒楼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打在屋瓦之上,响起噼啪的乱响声,仿佛在众人心头敲起追思的亡鼓。
尉迟均无奈道:“渔老,你说等会咱们也要鞠躬才能走吗?”
渔处机嘿嘿一笑,“怎么?鞠个躬就能活命,这事多好?全当是今晚散步去了!”
这时,又有一位柔弱书生被钟非离的眼光扫中,让其悚然而起。
硬着头皮走到宝钱附近的他,已然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他又奔回去,颤颤巍巍的抱着自己装满古籍的书笈放在脚下,就那么犹犹豫豫的想要鞠躬。
可是最终试了几次,也无法越过自己心中那道叫做规矩的坎儿,脸上惊慌之中又多了几丝世态炎凉的无奈。
突然,一只粗手搭在书生的肩膀上,吓了他一跳,几乎就要跪倒下去,被这大掌主人一把扶住,却是那位吃完了馕又吃酒菜的中年汉子,“无妨,你走吧!”
读书人神情一怔,却始终不敢挪动分毫,似乎很怕被这中年汉子下了死手又惧怕那位出手便有暗器伤人的钟家子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中年汉子递过来一个笑容,“走!”
两人视线顷刻一碰便立即跳开,读书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力量,终于点点头,朝门外走去。
钟非离冷哼一声,就要拍向腰间钱袋,不过农家汉子已经瞬间掠至他的身边,随手一探,便阻住了钟非离下探的手。
“我来这里,就是等你!”
他话音刚落,众人眼里便没了这两人之间的四只手,只余手影。
顷刻之间,劲风四鼓。
那位负笈的读书人亦步亦趋的走出门外,嘴角一丝讥讽稍纵即逝。
钟非离一步错开与那人的身位,手不自觉的抚向腰间钱袋,“兄台是谁?为何说在此地等我?意欲何为?”
农家汉子随意道:“此地人多,出去说!”
他说完,便率先朝外走去,到了门口,却见那钟非离一步未动,于是回头道:“堂内这么多人,哪有许多空余,地方小了,你的那招狮子滚绣球无地施展!”
只是钟非离冷笑道:“无妨,钟某的钱,在哪里都可以花!”
“刘掌柜的店,还是别玷辱的好!”
汉子说完,也不管钟非离听不听得进,踱着步子便朝外走去。
钟非离皱着眉,盯着农夫汉子的背影看了一阵,似乎思索不起来这位找他的主到底是何许人也,索性也朝外走去。
堂内众人,此时才叫真的面面相觑。
其中不乏刚才还出言三番五次讥讽那汉子的主,哪里能想到危及时刻,是这位他们羞辱过的汉子替自己出头?心里多半不是滋味。
立即有人出声道:“走,咱们也出去看看!”
“快,又是一出好戏!”
“走走走,晚了怕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众人一阵相互怂恿,便都走出大堂。
雨声似乎突然之间急了,挤挤攘攘的大堂瞬间便空了许多。
尉迟均看向渔处机,“渔老,咱也出去凑凑热闹?”
渔处机按住他的胳膊,只是摇了摇头,啐道:“等等,还不是时候!”
尉迟均心里咯噔一声,便感觉到怀中那枚墨玉虫牢传出一声悸动,整个胸膛变得滚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