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里出来,白勉的脸就阴沉着。
有了路途行刺这一茬,皇帝果真派了几位诛丁高手,在白勉四周保护他。
章理和魏年等在宫门口,白勉远远就瞧见他们四周站了好几个陌生面孔,不远也不近,既无可以亲近,也无刻意的疏离,一切都是刚刚好。
白勉的眼睛眯了眯,果真是训练极好的狗奴才,连与人的距离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曹品的这些狗,真叫人刮目相看。
不过,这一对弈之下,喜忧参半。
多了几位诛丁,便有保护又有监视之嫌。
曹品可从来不会做些赔本的买卖,看来半途遇到那些刺客,便已经算计好了,借皇帝之口达到监视白勉的目的。
一来一去,两人倒是打了个平手。
“老爷?”章理远远迎过来,眼角瞥了瞥周围几个视线阴冷的诸多,意思不言而喻。
“上车再说!”白勉朝着章理递过去一个眼神,后者快速的挑起车帘,跟着白勉上了马车。
“老爷,”章理直到马车远远行出去很远之后,瞧见几个诛丁骑了大马远远尾随车后,极力压低声音,“都处理好了,老爷放心!”
白勉坐直身体,闭眼听了一阵,感觉无碍,便说道:“曹品已经帮着我杀人灭口了!算是彻底处理好了!”
笃笃!
魏年一手撩开车帘,同样低声道:“老爷,我想不通,这大都督为何这次帮咱们?”
章理面色一变,想到一个可能,出声道:“老爷,不会他威胁你了?”
白勉呵呵一笑,“曹品一向野心极大,他不过是想借着咱们的手,去铲除秦家的势力,鱼鹳相争,渔翁得利!他最后不过是为了自己!”
说完这话,白勉叹了口气,“歌儿那边有什么消息?”
章理没说话,倒是驾着马车的魏年出声了,“老爷,清早从西北递过来一份消息……”
章理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写有字迹的皂布,吹了吹才递给白勉,轻声道:“老爷,公子他竟也遇着诛丁行事了……”
“哦?”白勉眼中惊疑一声,双手捧起皂布细细观看起来,章理在身侧轻轻撩开窗牖一角,清爽的日光斜斜照进来。
反复看了半晌,白勉才仔细将皂布包了起来,收入怀中,“变天了!”
章理一怔,不明所以,出声道:“老爷,何处此言?”
“赤金城逍遥宫日前被诛丁围攻,此事竟被人掩盖下来,看样子竟不是曹品的手笔,如果我猜得不错……”
章理闻言,悚然心惊,就连魏年的车速都降了下来。
白勉低喝一声,“驾好马车,别露出马脚!”
魏年立即喏道,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汗珠。
刚才他一个分神不注意,差点就将马车内的异样,传递给后方远远跟着的诛丁众人。
作为白勉的侍卫,他的一举一动,总会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过分解读。
诸如此刻,如果他不注意,便会给那些诛丁传递出白勉遭事的信息,如果传递回去,势必会让那位大都指挥使凭借自己过人的头脑猜出白勉所涉之事。
被白勉喝回心神,魏年紧了紧手中缰绳,不再分心偷听车内事宜,事情一旦重大,老爷定会在稍后吩咐自己去做。
章理等待半晌,才听得白勉接下来的一句话,几乎让他下意识战栗。
“诛丁洞渊阁的三位都督,如今可互相瞧不顺眼!”
章理一怔,略一思量,便说道:“老爷,您是说这赤金城之事,并不是曹大人所为,而是另两个都督?而且,是瞒着曹大人干的?”
看着章理捂住嘴,白勉瞧了瞧这位神情惊悚的书童,敲了他一栗子,“亏你跟我这么久,这点事情还看不出来?”
“可老爷,小人想不通啊,那赤金城逍遥宫又是个什么地方?公子他传回来的消息,并未提到这逍遥宫的细节啊?”
听到这,白勉似乎心里有了计较,“魏年,传令下去,让梧桐州的人查查这个逍遥宫的底细!”
“是!”魏年喏道。
白勉转头看向章理,吩咐道:“你这些天,派人打探一下消息,注意别露出马脚,我想知道赤金城的事情究竟是哪位都督的手笔,如果可能,这一仗,咱们会大胜!”
“是!”章理轻轻答应,眸光里露出些许期待。
一个时辰之后,曹品回到了位于京都城中的府邸。
即使身为王朝权柄之上的大太监,这位曹大人依旧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府邸,一处只有自己能够融入其中的大宅子。
虽然最终不是个正常人,但是好歹也需有一份正常人的心里。
他,曹品亦不例外。
古木参天,曲径通幽,这处府邸格外寂静无声,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幽冷。
鲁钦远远的跟在曹品的身后,来到这处似乎只有数人知晓的宅子,又瞧见大人最终走进一处造型别致的拱门。
从皇宫出来,曹品就来到此处,其间他一言未发,当然鲁钦也不敢问。
这是此处幽园的禁地,更是曹品直言的禁地,所以鲁钦远远停住脚,守在拱门外头,连视线都不敢多打量这处幽园几眼。
鲁钦知道,曹大人几乎每过一点时间,都会到这处幽园待上一夜,至于到底在里面干嘛,他一个下人根本无权过问。
只是曾经有那么几次,还有些难能的好奇,时间一长,在曹品的淫威之下便为了窥探的心思。
曹大人的怒火,他终究承受不起。
而这一次,大人进入这里的心态很不同。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同,鲁钦猜不出,更说不上来。
……
而这一日,白勉却没有直接回兵部衙门复命,原因无他,只是想去看一看尚书府深处梨桂园里那一片桂花。
白勉在桂树下坐了好久,鼻尖闻着久违的桂香,醉意深沉。
章理已经从地窖里搬了一坛子桂花酒,放在楼下,给老爷倒了一碗,就那么端着递到他手上。
“再过些时日,这桂花便也会随着时间消散了,这一年就再无如此动人的桂香了!”
“老爷,奴才不懂,这是有什么说法么?”章理抱着白勉一口饮尽的空碗,呵呵问道。
“有个屁的说法,白某只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
章理哈哈一笑,老爷惯来爱喝桂花酒,清冽甘甜,回味起来也是清雅素香,定是喝醉了,这才爆粗口的。
他见老爷挥挥手,便识趣的退下,留白勉一人在此间赏花喝酒。
直到夜里,酣睡到午夜的白勉骤然睁开双眼,瞬间坐起身来,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汗珠,一个人影正蹲在他身前兀自瞧着他,四目相对。
白勉似乎仍旧处在自己昏昏的噩梦之中,瞧着眼前那位笑容清冷的人影,愣是好久都未回过神来。
曹品冷冷的凑近身子,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喃喃道:“白大人?白大人?你瞎了吗?”
闭上眼睛,白勉仔细想了想,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蓦然往后倒去,“滚你娘的曹品,你特娘的真是阴魂不散,老子在梦里都能瞧见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滚远些好吗?”
“听说这尚书府的梨桂园的桂花,是整个京都城里最香的!”曹品凉凉的声音幽幽传来,分明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声。
这话刚落,白勉便怒意而起,掀开凉被。这句话,他只对三年前白清歌离京之时说过,那个秋天也是这般时候,他说此话只是想如同一般酷爱桂花的白清歌能够早些回返京城,同他一起共创白家大业。
三年前的话,此时却说在了曹品的嘴里。
瞧来这位大都督,在尚书府之中,定然有一位隐藏极深的眼线。
是谁?
白勉站起身,咬着牙关用眼神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曹大人深夜到访,又此番无声无息,可真像极了牢里的那些梁上君子!”
“呵呵,白大人好比喻,莫非我真是个贼?”曹品眉头一挑,讽道:“那你说说,是本督偷了尚书府的什么?”
白勉冷哼一声,也不言语,穿了鞋便开门拂袖而去,沿着楼梯蹭蹭蹭的下到桂园里。
可是白勉到了桂树下,竟看到影影绰绰的桂树中间,已经站了一位红衣之人,身形修长,负手立于树下,回身朝他望来。
白勉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恼意,魏年和章理竟同时不见了踪影,绝对是这曹品做了手脚。
白勉止住脚步,眉头微蹙,索性停住脚步,一身白衫的他恰好衬托出月光下桂树的朵朵星辰,似乎与树上的微白融为了一体。
“白大人如此惬意之处,不该请本督喝些酒吗?”曹品直直望来,语意慵懒,猜不出任何心思。
“没有!”白勉定定答道,语意决绝。
闻言曹品轻叹一声,“这整座天下,本督喝过的酒何其之多,可就是没有喝过这尚书府梨桂园酿出来的美酒,玉液琼浆能比之否?”
白勉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的时候,一屁股坐在树下藤凳上,“酒白某倒是有许多,可是从来请的都是朋友。”
孤寂的梨桂园间,突然从那位曹大人身上涌出萧冷气息,整座园子似乎突然之间空了,只余这两位天地之间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