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人途，鬼有鬼路。

你来麒灵还是个大活人，自然是在人世间生活，继续把你的儿子养大成人。

但是这个红儿已经是个女鬼了，她也自然有着她的阴间道路要走。再加上这个女鬼能够亲眼看着她的儿子出世，安然无恙的被救了出来，想来她对这阳世也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可以安心上路投胎去了。

来麒灵看着红儿笑颜兮兮的娇俏模样，他好像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悲从心来，艰难的把嘴巴张开，喏喏了几下没有开口的勇气。

面对着生离和死别的痛苦，难道谁还能够像是朋友道别一般，说上一句“天下间无不散之筵席”呢？恐怕这个时候更多人都是，生生离别意，无言泪两行。

来麒灵这个时候，同样是热泪两行，不受他控制的沿着脸庞流下。

“官人，不要再悲伤了，我不想在最后看你一眼的时候，看见你流泪。”红儿伸手朝着来麒灵的脸庞上面轻柔的抚摸过去，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泪水给擦去。不过她现在可不是怨鬼，一身阴气被法海的神通磨灭的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办法触及到来麒灵的脸庞。

来麒灵同样也是没有办法触及到女鬼，听到了红儿的话，他也只能够自己把眼泪擦了两把，拼命在悲伤的脸上想要挤出几分笑容。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泪两行。

法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咦？不知道是不是法海错觉，他好像看见女鬼的身影好像是变淡了一些。法海瞳孔微微一缩，定眼朝着女鬼看去。没有错她的身影真的是要比刚才淡薄一些，这不是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出现什么问题了吗？法海忽然转头朝着棺材里面看去，棺材里面的变化让法海这样定力非凡的高僧都不由得为之一阵心悸。

只见棺材里面，刚才明明还好似一个活人一般的女鬼的尸身，现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就是直接的一点点的湮灭。没有化作飞灰，消失了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下。如果把女鬼的尸身看作是一副画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尸身就好像是被一股力量在擦掉画面一样将其擦去，直接就在便的虚幻好似随时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一样。

这股力量无形无相、无影无踪，除了直接作用在女鬼的尸身上面之外，法海连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好似这股力量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这是道的力量，而这也是让法海心悸的缘故。

女鬼这是要形神俱灭啊，而且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就连她的本命真灵都要一起被这道的力量湮灭。

被道的力量直接碾压，法海明白这女鬼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了。按照道理来讲，能够并道的力量碾压抹去的情况不多，也是那些被道所厌弃的，才会享受到被道碾压抹去的待遇。一般人根本就连被道的力量抹灭的资格都没有，杀鸡岂能够动用牛刀？

就法海所知道的也无非是两种，要么极度的伤天害理，要么就是逆天而行。要说极度伤天害理，这女鬼根本就算不上好吗？她也就只是趴在来麒灵的肩膀上吸取精元阳气而已，别说来麒灵还活着，哪怕是将他吸死了，那也就杀了一个人罢了，根本够不上极度伤天害理的边儿。除非是这女鬼杀了千人万人，这样一来那还差不多。

既然这个可能不成立，那就只剩下了逆天而行了。

法海想到了这女鬼可能是做下了逆天而行的事情，他也终于想明白了他先前的疑惑。这女鬼做的逆天而行的事情肯定是和婴儿能够活下来有关。刚开始法海就在奇怪，一个孩子肚子里面的婴儿居然能够在被埋进土里好几天的情况下，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虽然说有着女鬼不断的给婴儿补充精元阳气，但是这还远远不足以让他幸存下来。

精元阳气可以补充，但是生机呢？生机又怎么来补充，或者说是生机怎么能够延续到这个时候？人就是人，又不是癞蛤蟆可以冬眠。女人一死生机自然断绝，婴儿的生机按照道理来说同样是跟着断绝，不可能延续下来。在这两者期间或许是有着一个先后顺序、时间间隔，但是这时间再怎么间隔，也不会间隔到好几天的程度，一般最多也就是几分钟罢了。

这女鬼究竟是施展了什么手段啊，能够把婴儿的生机延续到这个程度。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女鬼不管用了什么手段都是逆天而行，必然会遭受道的反噬，形神俱灭就是她注定了的下场。

法海回头看着没有一丝哀伤，反而是笑意盈盈的女鬼。从法海的本心来讲，他以前是从来没有把什么鬼物放在眼里的，所有的鬼物看着法海眼里都是一群蝼蚁。鬼物害人被法海遇到，那没说的，杀；鬼物没有害人被法海遇到，同样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杀！这就好比地上的一只蚂蚁被人遇到，人会去管这只蚂蚁究竟是在做好事，还是在做坏事吗？没有人会去理会这蚂蚁的行为，只有心情好了的话，老子今天不想打它，放它一条小命；心情不好了的话，直接一个手指头伸过去碾死。哪个人碾死一只蚂蚁还会出现心理负担不成？

但是现在，就算是以法海一直以来高人一等的心态来看，这女鬼都让他感到敬佩。这个看着温温柔柔的女子是个狠人啊，不，是更上一步，是个狼灭。她不是对别人狠，而是对自己狠啊。为了延续她孩儿的一线生机，她在不知道孩儿最终是否能够得救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形神俱灭的代价。

这难道就是母爱的伟大吗？

法海在穿越之前也是有着妻子孩子的，但是他自己扪心自问，他根本就做不到女鬼这样的程度。只为了孩子一个十分渺茫活下去的希望，会无惧无畏的选择自己彻底的烟消云散。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所作所为让贫僧佩服，人间大爱，撼动大道，可敬可畏。请受贫僧俯首一拜。”法海双手合十，郑重其事的向着女鬼躬身俯首一拜而下。说实话，法海自从他穿越了过来之后，他连佛祖都没拜过一次。就算是在金山寺宝殿里面诵经的时候，法海都是跌伽坐在蒲团上面，用屁股背对着佛像的。

不管是这人世间的凡人，还是那漫天的神佛，在法海的眼里都是些NPC罢了。就算是那漫天的神佛，法海也没有放在眼里。虽然他们现在也许凭借着强大的实力，可以让法海感到畏惧、退避，但是想要法海服气却是根本不可能，法海也从来都没有向他们服气过。

但是现在女鬼的所作所为却是让法海口服心服，心甘情愿的俯首拜下。

因为法海以人推己，换作是他自己站在女鬼的位置，他自问他自己做不到。

女鬼红儿看见法海朝着她拜下，她也没有谦虚避开，生生的受了法海这一拜。然后开口说道：“还要感谢大师能够救下我的孩儿。”

“女施主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法海话都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女鬼红儿伸出快要模糊的纤纤素手，朝着他一指点来。她这是要干什么？法海搞不明白，但是他也没有避开，就这么生生的承受了这一指。这倒不是法海大意了，没有防备，而是因为法海笃定了她不会害自己。这女鬼自从恢复了灵智以来就一直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根本就没有再出手害过人。再说了法海除了用神通磨灭了她的全部阴气，让她恢复灵智之外，根本就没有对她出过手了好不好，反而还把她的孩儿救了出来呢。这女鬼又不是那些没有逻辑的疯子，无缘无故的恩将仇报干什么？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就凭着她现在正在承受逆天而行的反噬的时候，就算是她想要害法海，她也是做不到的。

因此法海也就没有躲避或者是阻止女鬼的动作，反而是任由她施为，想要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精巧的素指点在了法海的额头上面，在外面的人看来，法海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就和原来一模一样的站在那里。

但是在法海的神魂里面，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不，是比滔天巨浪带来的变化还要巨大，或者是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根本就没有办法形容。

法海的神魂本来是一处神秘空间当中跌伽而坐，在女鬼手指点在法海额头上的时候。神秘空间当中突然就出现了一道似乎有着所有颜色，又似乎什么色彩都没有的光芒，这道光芒一出现在神秘空间当中就径直朝着法海的神魂而且，还没有等到法海神魂作出什么反应，这道光芒便没入了法海的神魂里面。

伴随着这道光芒的没入，似乎是有着一道无法形容的雷霆在法海的神魂里面炸开，让他好似经历了开天辟地一般。他的神魂被无限的拔高，好似冲破了天地，冲破了世界，冲破了时间和空间，冲破了有形与无形的一切，最终冲到了一个无法形容的事物面前。

这事物无比之大又无比之小，无比的广博又无比的单一，似在无穷高处又好似无处不在，似是一切的开始又好像是一切的终结。

法海的神魂只在这里停留了比千万飞之一个刹那还要短暂的时间，就好像是被踢了出来回到了他的神魂本来所在的神秘空间里面，好似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回过神来的法海这时候也明白了女鬼一指点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这是一道智慧之光啊。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智慧之光，这是大智慧的光芒。

什么是小智慧，什么是大智慧？

要是在此之前有人那这个问题来问法海，那其实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出来。那时候，在法海看来。如果拿凡人来举列子解释的话，那么那些智慧平平的人和那些聪明无比有着过目不忘之能的人之间比较，那么前者就是小智慧，后者就是大智慧。如果是以修行中人来比较的话，那些修炼了一辈子都成就不了金丹的苦逼和法海自己这样二十年修行就是半步正果的相比，那么前者就是小智慧，法海就是大智慧。哪怕是以漫天神佛来举列也是一样，在相同的修炼时间之下，总有还在神佛里面垫底的存在和早就已经修炼成为了天地大佬的，很显然那些天地大佬说一声他们具有大智慧，想来没有人会反对。

以前在法海看来，什么小智慧什么大智慧，都是会因比较的对象产生了改变而改变的。但是现在法海知道了他以前的想法是错的。

小智慧就是小智慧，大智慧就是大智慧，这两者之间泾渭分明不可混淆。

这世上之人无数，有着小智慧的人所处可见，有着大智慧的人万年难遇。智慧先天而成，后天绝难改变。一个小智慧的平常人，不可能因为他获得了一些机缘位列仙班了之后，就说他的小智慧变成了大智慧，其实他还是小智慧没有改变过。这就像是一个智商只有二十的人，你拿着一张智商二百的人去考试也考不了满分的卷子，然后反复的要这个只有二十智商的人把答案死记硬背下来，然后再让他去考一个满分出来。难道这样就能够表示他的智商就超过了二百了吗？其实他本身的智商还是二十，你所有的外部手段根本就不能够改变他内在的东西。

智慧更是这样，甚至想要从小智慧改变成为大智慧，难度比改变智商更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天道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呢是吧？这个世界上绝对的事情很少，大多数都是相对的。

以前法海或许对这方面不是很清楚，现在他却是知道想要把小智慧改变成为大智慧，至少有着间接和直接两种办法。

间接的呢，一种就是后世凡人的那种做法，就是把众生的智慧给集合起来，让量变引动质变。毕竟后世的凡人凭借着不断积累的智慧，都可以上天入地、出入寰宇、瞬息千里通话了，这些手段要是放在一个古代的凡人开来，那也和神仙手段没有什么差别了。但是这种方法有个很大的弊端就是，把众生智慧集合起来的时候，的确是管用的。但是毕竟每一个人的智慧还是他们自己的，从根本上没有一丝改变，一旦散伙了，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好像是一盘散沙一样轻易就被打回了原形。

那有没有集合众生智慧于一身的办法呢？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办法。信仰，走的就是这个路子。佛门信仰就是这样，这也是漫天神佛里面为什么只有佛祖一人敢号称是大智慧的原因。毕竟这东西只有佛祖一个人有，其他神佛都没有。这就好比是大家都在玩同一款游戏，大家都是普通玩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但是呢，现在居然有一个人开了一个外挂，这外挂虽然不是他本身就拥有的，而是强行挂上去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能够开外挂那也是他的本事，谁还能拿他怎么样不成？他有外挂你没有，那你就只能够忍着让着避着俯首低头，就算是他跑到你面前来嘚瑟，你不也要小心翼翼的给他捧哏？否则，小心他打你。

这种集合众生智慧的办法，就要比前一种要好，至少不会轻易的就散了不是？但是呢，信仰的弊端恐怕也是人尽皆知的。走这条路子的人无数，能够成功的屈指可数，也就是那么一二人罢了，其他的不是身死道消就是陷入到疯狂当中。

所以一直以来最为理想的就是自己本身就具有大智慧，这样一来不仅完全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而且还毫无弊端，实在是最为完美不过。但是呢，长久以来所有自认为自己与众不同牛气哄哄把胸口拍的“嘭嘭嘭”作响笃定自己就是具有大智慧的人，最后都被现实残酷的把脸打的“啪啪”作响，被现实说了一句，‘你这一天天的不脚踏实地，在想什么不着调的呢？还大智慧，亲，你很平凡的好不好？’

以至于，这漫天神佛都在开始怀疑，这大智慧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天成的，而是都像是佛祖那样的外挂？

但是现在法海却是知道了，天成的大智慧还真的是有，这个红儿就是。

那么大智慧究竟是怎么样的才算是大智慧呢？以至于连漫天神佛，除了佛祖，无一人可以得到？法海以前也说不清楚什么是小智慧，什么是大智慧，但是现在法海也许可以姑且那么一说，或许能够解释一点大智慧的特点。当然要是非要让法海清清楚楚的解释，他也是做不到的，这个大家就别想了。

正如太上的道德经所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这是太上对于大道的描述，也可以看成是对于大道的解释。借助着这个描述法海可以对大智慧作出一个勉强的解释，所谓的大智慧之所以区别于普通的智慧，最大的特点就是大智慧可以贴近大道。

再举一个例子吧，比如说普通智慧就是一个智商二十的学渣，大智慧姑且可以看做是智商二百以上的学神，大道一个无比微小的一部分就好比是一道高等数学题。学神看见这道高等数学题，眼睛一眯智慧如光一般闪动，片刻之间就知道答案了。而学渣呢，正襟危坐，双手把题目恭恭敬敬的放在面前，然后一手拿纸一手握笔，一天之后除了在纸上面留下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鬼画符和两只眼睛里面不断旋转的蚊香圈之后，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别说是题目的什么解题过程什么题目答案了，就连怎么下手都是像无头苍蝇一般毫无头绪。

这就是差别！

大智慧啊，这么珍贵的东西，就在红儿一指之间就全部融入到了法海的神魂里面。

这可比加装外挂强多了，外挂只能够加装在本身的智慧上面，虽然完全受到自己的控制，但是不是自己的终究是有着差别。说不定那天就会被人夺走，或者是被人破坏掉。

但大智慧之光融入到神魂里面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就好比是把法海变成了外挂本身，不仅完全属于他一个人不说，别人还根本就无法夺走破坏，就和他本来就是天成的大智慧一般，这是最为完美的状态。

大机缘啊，这绝对是法海最大的机缘！

说起来法海在穿越前也不是什么有着大智慧的人，说白了还是普通大众一名，穿越过来之后也是一样，论智慧他怎么也和大智慧沾不上一丝的边儿。至于法海他想要修成正果，想要长生久视，想要反抗，想要抗争，想要不做棋子，想要跳出棋盘作棋手，想要不被束缚，等等这一些，也只是法海自己想的罢了。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物来保证他会成功。相反法海他成功的机会有着多么的渺茫，他自己都是非常清楚，所以他才一直以来都是小心再小心的隐藏住自己，本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等待着机会和变数。想要法海自己站出来硬抗，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但是现在，这个大机缘却是给了法海实现他想法的保证。虽然大智慧之光没入法海的神魂里面，但从表面上来看没有对法海的神魂有着一丝的改变，他神魂的本质还是和原来一样。但是大智慧之光对于法海本身智慧却是有着飞跃般的提升。

大机缘啊，真的是法海的大机缘，但是大机缘也伴随着大因果。自己得到了这么大的机缘，有该如何去还这么大的因果呢？

法海睁开眼睛，眼神复杂的看着女鬼小红。看这事给弄的，贫僧一向不欠别人情的，想不到在今天居然会欠债，而且这债欠大发了去了。

女鬼红儿倒是一丝作为债主趾高气昂的意思，更是没有向法海讨债的意思，反而是一直都是温和的看着法海，见法海睁开了眼睛，她再次伸出手臂朝着法海一指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