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曹轻侯的呼唤,疑惑横生的秦萧楚将脑袋探出车窗,望着这位冷艳的卸纱少女,暗自默念着:“公主?”
常年跑商的袁宿与关内本地人李辞自然知道这是青苍国的地界,这公主还能是哪个公主?结合坊间传闻,青苍国玉面公主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
袁宿内心心潮澎湃久久不息,早已乱了分寸在车里偷偷张望,可惜人家此时已经将面纱重新戴上了,只恨方才自己少瞧了几眼。
而少年李辞稍显知足,对于司徒诗瑶这种权贵可不奢求能多看几眼,更别提有非分之想。
“公主?”青婵此前心中公主还是荒北城那位魂断百鬼岭的长公主,原以为中原的公主都如秦傲雪那般披甲持戈英姿勃发,但显然车队前那位拥有惊艳容貌的女子更符合书中对于公主的描述。
忽生恻隐之心,为秦傲雪所不值,中原的公主养尊处优不说还这般绝色,北域的公主却生前不起惊雷,身后才略有波澜,虽说心有愤慨,但还是朝着秦萧楚轻呼一声:“公子,青婵扶你下车。”
秦萧楚点了点头表示应予,若非要事,曹轻侯定当不会喊自己离开马车出来抛头露面,自知自己侍女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青婵,仅是搀扶着秦萧楚下车之后便再没有往前走一步,苏长河倒是贴身戒备不离左右。
望着迎面走来的秦萧楚,青苍国公主单手抚摸下巴作思考状,待到这位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年身形站定后,青苍国公主又在其身侧前后左右走动,就似那考察出土古物般将秦萧楚细细打量了一番,又自言自语般说道:“长相虽显普通,但五官棱角还算精致,英气有余气色不足,好在倒也不像个小白脸。”
青苍国公主这一阵嘀咕毫不加以掩饰,身前这位被当做是出土古物的少年听了个清清楚楚,被人这般盯着看又被人给自己贴上这么几个标签,当真是只能苦笑;身后那位肤色白皙常被公主戏称为小白脸的中年男子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只叹自己是便宜师父,没脾气。
公主见少年呆滞木讷,不免对其轻视了几分,却也不拘小节不去斤斤计较,继而接着问道:“本公主青苍国司徒诗瑶,你就是从荒北城来的世子?你们荒北城世子不是双生子吗?另一位世子在何处?你是长公子还是二公子?”她的眼光可没差到把秦萧楚身后的苏长河当作是双生子之一。
一连串的提问令秦萧楚略显厌烦,好在知公主身份尊贵不可怠慢的苏长河开口回答道:“这是我家二公子。”
司徒诗瑶打量自己的同时,自己又何曾没在打量这位玉面公主,虽然不知道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稍微回过神来的秦萧楚接着苏长河的话一五一十的继续回答:“大哥接了父王衣钵镇守荒北城,只有我一人出来。”
司徒诗瑶眉间微皱表示理解后又自顾自得琢磨着:“哦,父王也曾时常提及过你们姐弟三人,二公子似乎名为秦萧楚吧?”
秦萧楚点头示意正是如此。
因被自己猜中而暗中窃喜的司徒诗瑶顿时换了副模样,一脸向往继续说道:“父王常说你姐姐秦傲雪是一代女中豪强可惜被那边城风霜误而英年早逝,本公主一直很崇拜她,多想学她那般驰骋于荒原,伏敌之枭首,你可比得上你姐姐那份豪情?”
秦萧楚自小藏于养生院内,脾气温和与世无争,对于司徒诗瑶,是完全不知如何与她交流,一问一答也似苍白无力的流程罢了。
当下惊讶于这位公主对秦傲雪这般熟悉,在提及秦傲雪时更是显露出崇拜与向往,令秦萧楚倍感欣慰的是姐姐在这远离北域的关内之地还能有些许的威名,当即更加笃定了战士死于疆场是无上的荣耀,但对于司徒诗瑶这个问题自知没法接,也不想妄自菲薄把自己与姐姐相提并论,索性就不开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似不想回答,似在说比不上,也似在说不敢比。
司徒诗瑶见状,心中也明了了几分,二话不说找到秦萧楚所处的马车,不客气的先行上了去,末了抛出一句:“随本公主去一趟玉门郡,我父王在等你,”即是小白脸又是便宜师父的中年男子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
秦萧楚不明就里看了看曹轻侯,寻思着这公主打的什么算盘?曹轻侯大和尚那光亮的脑袋上又何曾不是布满了问号?又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黄伯奚,只见老道长真把自己当天上神仙了,正怡然自得抚摸着长须,显然是一副事不关己你自定夺的表情,曹大和尚只能叹气,只能听天由命。
本想绕过玉门郡,但关内王却让玉面公主亲自来迎,没有仗势,却仗势十足,俗话还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此时只能进城。
见到在车旁候着的青婵,全然不把自己当作外人的司徒诗瑶一阵错愕,惊呼道:“咦,小世子,你这车里还金屋藏娇?”随即上车万般随意的找了个地儿坐下歇息。
青婵担心自己身份卑微在公主面前丢了北域脸面,便以稍显低贱的跪坐姿势躲在靠近车门的角落中,低头不语又时刻在意自己的分寸掌握,如同犯错事儿的侍女一般。
听闻公主说出‘金屋藏娇’四个字,脸上瞬间浮现一丝红晕,头更是朝下低了低,好在保持着低头的模样没人注意。
秦萧楚寻思着上车也不是不上车也不是,犹豫不决间,恰巧听见司徒诗瑶从车内传出的声音,终于拿下决定,想着该是得与李辞那少年挤一挤了。
忽然间,只见司徒诗瑶从车中探出个脑袋,将正朝身后马车走去的秦萧楚喊住:“小世子,上车,”语气不容拒绝。
还未上车的中年男子怔怔出神站在原地莫名的感叹一句:“孽缘呐。”
秦萧楚对于司徒诗瑶言语间精怪的风格有些消受不了,正想着如何拒绝与这位公主共乘一车,突然灵机一动有了想法,委屈的说道:“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又是一国公主,这样怕是不好。”
司徒诗瑶一脸嘲笑,这算个什么托辞?当即挖苦道:“咦,世子,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呐?那你还是二公子呢,车上这姑娘又怎么解释啊?”
秦萧楚一想,青婵还在车上,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位公主的老虎口中吧,谁知道这脑路清奇的公主会怎么欺负青婵,当即双眼一闭一狠心,索性紧随其后上了车。
司徒诗瑶冰清玉洁的脸上尽是得意。
车内挤上三人已是极限,中年男子又不能离开公主左右,干脆就与苏长河一道坐在车夫位上。
方才的对话,苏长河是听在耳中急在心里,作为旁观者都感觉到青苍国公主决意要车队去往玉门郡,便与自己身旁那位一样坐在车夫位上的中年男子眼神对视,眼中尽是不满却有怒不发。
中年男子满脸轻描淡写毫不在意被人这般盯着,全然不理会苏长河。
车夫位上二人甚是尴尬,苏长河赶车前行,中年男子看着四周缓慢移动的景色,冷不丁看似随意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位多年前去了荒北城的画师,我那府中还留有一幅你的山水画,啧啧,山峰峻峭不足,河流差些湍急,公主殿下时常来我府中翻箱倒柜如抄家一般,硬是看不上那幅画,在我府中留了好些年。”
正驾车的苏长河一字一句听的清楚,内心激昂滂湃,不曾想已过去多年,关内还有人记得他,不免对这中年男子高看了几分,却也不记得那副被这位男子形容为山峰峻峭不足,河流差些湍急的是哪幅画,兴许是自己早年间的练笔之画,不然岂能那般不堪。
方才一丝的芥蒂被抛之脑后,苏长河难得开口问道:“先生,请问您是?”
中年男子毫不介怀,缓缓开口自报家门:“滕春秋。”
这三个字倘若在外人听来犹如平地起惊雷,而苏长河并无反应。
苏长河眉间紧锁,正在思考是哪一号人,但近年来寸步不离荒北城,双耳不闻关内事,只能转头对滕春秋露出一个见谅的表情。
滕春秋不计较,继续缓缓开口道:“当年收你那副画时,我还是一位在武苑中习武的无名小卒,你也只是一个喜爱随手作画的稚童。”
看滕春秋这般模样恐怕早已不是无名小卒,只叹是世事变迁,大道无常,苏长河继续问道:“先生何以认得在下?”
滕春秋缓缓冒出七个字:“只因北域秦傲雪。”
苏长河闻言恍然无神,便沉默不语。
.......
司徒诗瑶在马车内左顾右看指指点点,什么这个油灯造型不好看,什么这条轻被要换了去,喋喋不休,活像一位担忧儿行千里冷热不自知的长辈。
秦萧楚苦不堪言便不去搭理,望见青婵这般姿态,于心不忍,说道:“青婵,好好坐着。”
青婵扭扭捏捏,似乎在这位出身高贵的公主面前生气全无,秦萧楚二话不说亲自将其扶起,在身旁坐下。
司徒诗瑶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们就坐这马车去金陵?”
秦萧楚没好气的回答:“要不然呢?”
司徒诗瑶唉声叹气:“你父王怎么不派个千军万马送你去?师父说中原高手如云,他一个人是不敢离开青苍国的,唉,胆子和老鼠差不多。”
车夫位上滕春秋听了个一清二楚,随即脸色难堪,故意咳出几声。
都说玉面公主不喜欢与人言语,常年冰冷着一张脸,往大了说是不食人间烟火,往小了说是冷漠无情,这下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个不停就算了,还把这位青苍国霸道第一人当作调侃的对象了,气不气?
秦萧楚满脸鄙夷:“公主,你不知道帝君有令,藩王不能率超于千人的恶军队离境?”
司徒诗瑶有板有眼:“呀,不知道啊,就算是这样,你父王就不会给你多安排些高手啊,这一路上多危险,听我父王说想拿你这条命的人可不少呢,”也难怪这位公主不知这藩王出境的条律,青苍国并非帝君之下,定是没有这般条框拘束。
躲于角落又自觉多余的青婵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始终安静的不说话,只是透过车窗,随意看着四周风景,自从出了荒北城,有事没事她就爱到处看看。
秦萧楚脸色有些许的不悦,司徒诗瑶的问题连绵不绝有些心烦意乱,当即不耐烦的说道:“我们荒北城没人。”
听秦萧楚敷衍的说出一句没人,司徒诗瑶也不介意,眼神始终看着秦萧楚,极为罕见的轻声问道:“你就不怕死在路上?”
这位公主问出了自己想过许久的问题,听父王说过,北域世子去中原的消息已经被无数人知晓,这一路备受瞩目,怕是得九死一生。
“怕与不怕终究都是要来的,不能因为怕,就逃避、躲避,我不愿在荒北城内的那座小岛上生活一辈子,我想看看天地宽广,看看武道荟萃!”
“如果此去金陵半途而亡,也只能叹气运不佳,唯一遗憾的,便是无法领域天地壮阔,武道雄风,倘若真就身死在了路上,我也希望荒北城内外一直太平,我们北域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以前我身怀顽疾,也常常自己斟酌过,如果,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如今顽疾虽在,但不在惧寒,对于每一天都要对上天感恩戴德。”
秦萧楚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多的口舌。
一番言语令车内寂静无比,只有不断传来的马车轱辘声,吱吱呀呀咕噜咕噜。
青婵担心秦萧楚陷入伤怀中,想要安慰一番,便小声谨慎的开口喊了一声“公子.....。”
秦萧楚回过头来看了看青婵,露出浅笑,又转眼望着窗外,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司徒诗瑶听闻后,轻叹一声,随着秦萧楚的视线,齐看窗外官道上人来人往,齐看官道旁落叶渐黄。
路边树木田间绿草景致随四季变幻,寒冬时枯死,不留一丝痕迹,初春时生出新芽,万物生长。
终有无尽轮回,今年景致,来年如故,人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