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陌生的嗓门喊了一声李辞,曹轻侯顿时如临大敌,寻思着这么快就被人察觉了行踪,众人皆是好奇此时会是谁,随即将目光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只见四位身穿统一灰色锦服的男子与此同时也看向秦萧楚这一桌,两队人目光一对视,黄伯奚脸色微变。
其中一位男子朝李辞挥了挥手,想必方才就是他喊的话。
“小辞,你认识那人?”秦萧楚轻声问道。
李辞自然也是看到了那群人,看了看其中一人,支支吾吾的说道:“嗯.....认识。”
喊话的男子手持酒杯独自离席走向李辞,曹轻侯全身紧绷陷入专注状态紧盯来者,暗自将拳头握紧,倘若有人图谋不轨,想必他曹白虎能立刻一飞冲天。
男子路过司徒诗瑶时身形稍作停滞,余光探向这位绝色佳人,试图开口搭讪,终是欲言又止,便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李辞身上。
待到来人走近之后,秦萧楚这桌人才看清来者衣服胸口上绣有‘武苑’二字,已经表明了来者的身份。武苑与关内王关系密切,断然不会有出格举动,曹轻侯也松下一口气。
来者见着李辞,面露微笑,端起酒杯满豪爽道:“哥哥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小辞你啊,你怎么也来玉门郡了?来来来,哥哥敬你一杯。”
黄伯奚停止下筷,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李辞眼神闪躲,小声回应道:“王公子,爷爷不让我喝酒。”
三福镇镇守之子王靖州并不介意:“没事没事,那哥哥我就先喝了,你别记仇,我也不记仇,说起来哥哥还得谢谢你那一剑手下留情,今日这顿饭钱,你王哥哥请了。”
没料到王靖州能说出这般的李辞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冲着众人嘿嘿一笑,又忽然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一般低声问道:“王公子,你不是被我爹把丹田给弄坏了?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玉门郡?”不解,即使是不习武之人自然也是知道丹田是聚气的核心所在,都明白丹田一毁境界全无的道理,。
王靖州连番苦笑,也不敢把怒气撒在李辞身上,那一夜能活命就已经是万幸,惆怅感慨已经过去了多时,当下平静的说道:“唉,那天晚上哥哥被你刺伤之后不敢把事情闹大,不然你爹发起怒来我又没好果子吃了,只好连夜给家里留了封信,一个人包了辆马车就赶回了玉门郡,现在呢,哥哥只能在武苑打打杂,但继续习武入境是指望不上了。”
司徒诗瑶听了个大概明白,忍不住插嘴说道:“都说武苑那位黑袍大士出了名的护犊,李辞,你爹那般厉害把武苑弟子丹田都给毁了,那位武苑巨擘就没找你们麻烦?”
秦萧楚只听不语,武学上也好,这些人名也好,自己是一个也不了解,只是没想到贩剑少年竟然做过用剑伤人的事,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持剑都别扭的秦萧楚不禁对这位小少年暗自赞佩。
王靖州脸色尴尬,总不能说自己在武苑中品级太低,那位黑袍大士知不知道有这么号人还得要另说呢,但这位冷傲美女这般称呼那位武苑中位及人尊喜穿黑袍的男子,令王靖州脑海中那一丝丝的歪心思都灰飞烟灭了去。
虽然身旁这位女子光从容貌上来说,绝非家中那一群妻妾可比。如果可以,散尽千金求得一-日-欢-愉也不是不可,但这位姿色绝佳的女子浑身散发出的金贵儿气质,举止投足间透露出无形的压迫感让自己这种级别的浪荡子能一饱眼福就实属幸运。
毕竟这玉门郡不比三福镇,在三福镇上还可凭着镇守公子的身份一手遮天,出了三福镇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况且玉门郡内各式人物应有尽有,倘若不谨慎些,一不小心就会摸到老虎屁股,今儿个就是因为有桩棘手的事需要几位师兄帮忙,才亲自请几位师兄在这酒楼中吃酒来了。
谁知恰巧就遇见了李辞,说是他乡故知也算不上,没有故知只有旧怨,王靖州知道李辞有个那么厉害的爹,并且亲自领教过路数,那不是自己所能惹的人物。也是不敢把怨气发泄到李辞身上,只能怨自己踩了狗-屎摸了老虎屁股,只能选择打碎了牙往肚里吞,这么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公......,“李辞正想喊公主,司徒诗瑶立即一个眼神盯过来,常年走街窜巷的李辞自然是明白,当即改口:“姐姐,后来我就跟随秦公子他们出了三福镇,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啊。”
秦萧楚对于武苑本就有些好奇,当即坦然自若道:“书中说武苑有座七丈高的石质雕像,雕像之下有一段恢宏诗句,写的好像是踏破三千日月,修的一身霸体,怀人雄之威,逞半世清闲?”
以前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话很霸气,但自从出荒北城之前去了一趟九重山,登上第九重听了那位老道长一席话才知道是何意。
说起这几句词篇,王靖州满是自豪,打断说道:“这位公子,我们武苑是关内唯一的霸道学府,那雕像人物自然是首创霸道武学的吴策吴仙人,诗句也是他所作的《浮生霸王》,其实中间还有一段您给忘了。”
王靖州迎着脸色略显尴尬的秦萧楚,当即满怀豪情,大声念出被遗忘的两句:“踏破三千日月,修的一身霸体。弯腰敢把弓拉射苍穹,坐能挥出单掌遮星空。站可拔山惊风震斗牛,卧则众生低头皆俯首。怀人雄之威,逞半世清闲!”词篇字句霸道蛮横,即使是从纨绔子弟王靖州的口中传出,也是有十足的气势。
“好、好、好,不愧是武苑弟子,就是威风!”旁边几桌客人闻声而起,待到这篇《浮生霸王》被念完,各个拍掌叫好。武苑,即是关内武学的门面,谁不以跻身武苑为荣?
秦萧楚一阵难堪,无奈的的摸了摸脑袋,只感觉恍然大悟:“对,就是这两句,我还说感觉少了些什么。”
吴策这篇《浮生霸王》虽然霸气,秦萧楚又颇为热衷于此,向来直肠子的曹轻侯看在眼里有些不屑,当即开口讥讽道:“霸道之路可不是人人可学,轻则泥潭深沟摸爬滚打,重则背巨树登高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种残酷修行的半路上没能活下去,我们佛门只需参透经文解读梵音便能入境,比之也不差。”这位对于佛门藏经戒律一窍不通的三戒和尚显然始终都把自己当作是佛门之人。
吃过许多亏的王靖州已经不敢肆意造次,已经学会沉下心来,倘若放在以前有人这般侮辱师门,指不定火冒三丈怒而拔剑不死不休去了。以前这样的事没少干过,因此还得罪过不少人物,但即使在外如此活跃,王公子在武苑中依旧声名不显,苑内更是少有人知王靖州大名,这得归功于武苑自身的威名远扬,在外被武苑之人欺负了也没人敢上门来讨债。武苑内外的王靖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王靖州始终乐在其中。
王靖州一眼扫过,将李辞身旁这桌人大概看了个样,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一位头无寸发五大三粗的和尚、一位道长仙风出尘、一位刀疤男冷面无神、一位女子冷艳无双,只有一位始终满脸微笑的管家与一位艳羡霸道《浮生霸王》的公子还算是正常人。
王靖州不禁有些羡慕李辞除了有个厉害的老爹,还认识这么群非同一般的人物。面对曹轻侯这般讽刺的言语也不怼回去,即使曹轻侯这话太过于自大,但王靖州还是舔下脸来附和:“这位大师您说得对,”也不敢去问这位五大三粗的和尚出自哪家寺院。
秦萧楚忍笑不发,这几乎是在打脸,这位公子居然还能这般隐忍,不简单。
太武山掌门可看不惯小辈这般仗势欺人,出言告诫道:“你这和尚可别误人子弟,你以为人人都能有灵根慧骨去参悟佛门经书、去吸纳天地灵气?更别说那靠着腰上一壶酒以四海为家可遇不可求的散人了。这天下四境,各家有各家的路数,霸道之路虽然修行残酷,但是门槛低啊,是个好苗子都能去练,只要入了幻境,往后升境比之其他三境不知要坦荡多少倍,贫道若是你师父,知你这般口出狂言,怕是至少要禁足半年。”
“嘿嘿,道长,我曹某人就是过个嘴瘾痛快痛快,您可别提我那师父,我没师父,一身修为”
这一篇《浮生霸王》曲曲数十字,没少去过武苑的司徒诗瑶自然不陌生,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好奇于秦萧楚的反应,便开口问道:“秦萧楚,你对武苑这般感兴趣?不妨去看一看。”
那句出自吴策之口的怀人雄之威,逞半世清闲,早在荒北城时就吸引着秦萧楚,当下便点头同意,说道:“走,去看看那七丈巨像,看看那篇霸气词篇。”
秦萧楚只是想去,却不知道进入武苑有多困难。
玉门郡内除去繁华还是繁华,关内景点都在玉门郡城外,该是看不到了,也就只有这座武苑风姿略显出众。
说去武苑还真就去?王靖州瞧了一眼方才开口提议的司徒诗瑶,心想这位女子当真是不简单,却也不敢多瞧,生怕让人觉得自己轻浮。虽然自己确实很轻浮,已经收敛了许多与往日不可同语,便学着吴冠恭敬的姿态说道:“在下三福镇王靖州,愿为诸位领路。”王靖州弯腰作揖自报家门,用心别有一番深意。
在三福镇中,自己是权贵,在玉门郡内,自己是蝼蚁,认清自己很重要。自从吃了许多亏之后,王靖州自认这点就做的不错。
司徒诗瑶自是知道如何去武苑,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人家这般热情,拒绝的话可就是不给人台阶下了。
取得这位冷艳美女的首肯之后,王靖州当即返回原先自己的酒桌,在剩余三人面前不停的说着什么,即使满脸赔笑,那三位武苑弟子还是愤而离席而去。
王靖州自顾自得摇了摇头,本来就是请人家来办事,自己这会儿要中途离开,这下倒好,人家直接不乐意生气了,秦萧楚这边看着王靖州的背影略显凄凉。
吴冠不禁对这位三福镇来的王靖州高看一眼,随即结账时两桌一起付了,王靖州一阵感恩戴德,并非这顿饭菜所需银两多与少,而是人家至少开始认可自己了,说的好听点就是瞧得起我王靖州了。
少年李辞一路都处于错愕当中,不停嘀咕着:“这王公子变化可真大。”
王靖州独自走在前还真有些领路人的感觉,按理说外人不可随意进出武苑,他王靖州再怎么想要附庸权贵也不敢就这般光明正大的把人从正门带进去,把人带到武苑门前就行,正好借机试探这群人是否有资格进入到武苑之中,别是一群坑蒙拐骗的伪面者就行。
王靖州一边领路一边介绍这座武苑。
“我们武苑是关内习霸道之路的唯一学府,能与我们玉门郡武苑霸道之路相抗衡的也就仅有金陵那座玄甲山庄,以及北方幽州王京都城里的神王府,关内之地虽然少有神王府的传言流入,但其终究是低下一档,霸道之境也就只有我们武苑与玄甲山庄在十大门派中占有席位,即便如此,那玄甲山庄可是三千年前吴策悟出霸道之路后所亲手建立的正统,建宗只有几百年的武苑和神王府都比不了。”
即使自己口若悬河说个不停,身后那群人却无半点回应,哪怕是在自嘲的王靖州也依旧说个不停,“虽然比不上玄甲山庄,但是还是能与神王府一较高低的,只是没有机会与他们争个第二霸道,听师父说我们关内侯滕春秋就出自武苑,真是了不得!”神情无比向往,又想到如今自己丹田已毁这出伤心事,也渐渐不说话了。
最是喜爱这类坊间传闻的司徒诗瑶与秦萧楚似乎听得入神,这突然停止了还有些不习惯,同时出声问道:“怎么不继续了?“
二人惊讶于彼此的异口同声,司徒诗瑶喜上眉梢,秦萧楚憨憨一笑。
王靖州突然间脸色萎靡,说道:“这不是丹田坏了,再也做不成第二个滕春秋了。”
司徒诗瑶心想这人当真是有豹胆熊心,可惜一身根骨略显平常,该是这武苑中最低阶的弟子,竟敢比肩师父,毫不留情面挖苦的说道:“你还想着得做第二个滕春秋?”
秦萧楚正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后替正手足无措的王靖州解围,说道:“做第一个王靖州也是不错的,而且,能活着就不错了。”
或许受到王靖州的感染,秦萧楚想起自己曾经在体内肆意妄为的白灵体反噬,秦萧楚不禁又蹦出一句:“我就想做第一个秦萧楚。”
黄伯奚微笑抚须称赞道:“公子,有出息。”
曹轻侯一脸得瑟接着说道:“秦家公子能不有出息?”
黄伯奚只想说一句:“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小子真讨打。”
王靖州满脸茫然,不知这位语出惊人的秦家公子何许人也。
武苑位于玉门郡内城郊,不喜喧嚣,独享宁静,但这武苑之内可不安静,武苑一干弟子在习武之时常常发出气震云霄的呐喊之声。
武苑内一座名为通天楼的七层阁楼顶层,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脸型似虎,表情刚毅,正在参禅打坐。
都说习霸体之人不需求那仙山感应天地之灵气,只需要手脚勤快多加锻炼即可,而这位中年虎脸男子却是这般打坐了许久,与那些道长僧人并无差别。
脚步踏上木梯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一位白发老者脚步快速健步如飞登上阁顶来到黑袍虎脸男子身前,恭敬作揖。
躬身说道:“师父,王靖州领着公主、吴冠以及秦家公子一行人已经来带武苑大门前。”
黑袍男子打坐背对着这位老者,身形不动的问道:“王靖州?可是那位被魏老怪的不记名弟子毁了丹田之人?”
白发老者如实回答:“正是。”
黑袍男子继续问道:“秦家那位去金陵的二公子?”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
“太武山掌门黄伯奚、三戒和尚曹轻侯也在其中,”白发老者接着说道。
“出关,迎客,”黑袍男子起身,走下这座七层通天阁。
有武苑弟子见状,窃窃私语:“苑主怎么就出关了?往常可都是大半个月才会出关,这才过了五天。”
“可能是悟到什么新招式提前出关了吧。”
“那我们又得加练体质了。”
“唉,不说了,打木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