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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偏居一隅,处于关内与秦岭之间。

由于西凉地界西北风狂,常年炎热致使黄土比关内更甚,是出了名的干旱之地,这也导致许多靠卖凉茶为主的茶铺在西凉境内的官道上顺势而生,往来的旅客想要歇歇脚都会去坐上一坐。

扯上一块遮阳挡风沙的幕布,弄上一口小灶,灶上一口茶壶,随意摆放着几张小木桌小木椅,每桌倒扣着几个瓷碗,这茶铺也就算是可以开张了。

这西凉境内的茶铺虽然简陋,但茶用薄荷煎,煎好放入瓷桶内降温,入喉时那股清凉沁人心脾,算是西凉一大特色。

如今秋季高歌,此时的茶铺没了夏季那般火热的生意,茶铺老板们都在自家茶铺前背靠椅子打瞌睡,往来商旅动静不小,但少有停留。

茶铺几乎都是门可罗雀,有位掌柜给一大群从北方而来的商旅上完茶后,懒洋洋扔下一句:“茶壶里还有,不够自己去倒,”便又去往一边打盹去了。

这一行近三十人,一看就是商队,茶水费都先行收了十几两银子,即使今天再无生意也是知足了。

秦萧楚、曹轻侯、黄伯奚三人围在一张桌子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薄荷凉茶,秦萧楚兴许是从未喝过这茶,在灶前来回了几次。

曹轻侯看着旁边那条通往甘州城的官道,突然说道:“这西凉王可不简单。”

黄伯奚笑而不语,江湖人不评庙堂事。

秦萧楚对此少有耳闻,开口问道:“曹大哥,这话怎么说?”

“曹某人之前曾听家主提及过,百年前天下浩劫烽烟四起,随存瑞帝君左右征战的功勋将军谋士,分疆封王加官进爵的不在少数,这西凉王就是其中之一,使得一手好斧头,因为喜欢猛虎,便养的一头凶猛黑虎,得了个镇山黑虎的名号。”

“不论是武苑黑毛虎还是这西凉镇山黑虎,你这白虎可都比不上。那夜关内王府前,滕春秋硬生生把你白虎变白猫,往后干脆叫你曹白猫好了,”见曹轻侯说的兴起,黄伯奚笑着冷不丁打岔,泼出一盆冷水,实在不解风情。

曹轻侯粗犷的咧嘴一笑,这是事实,没啥好争辩的曹轻侯虽然向来心直口快,但就武道而言,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被人冷嘲热讽也不会逞口舌之快。

黄伯奚与曹轻侯这般打趣只是因为一路枯乏无味,为彼此徒增笑料,秦萧楚所想不在此处,只是问道:“那为什么我们秦家被一分为二,一脉被分封在北域,另一脉在金陵?”

曹轻侯兴致高昂,也乐得为公子解惑:“家主从未说过这事,曹某也只知道当年家主与王家、孙家一道跟随在存瑞帝君麾下历经百战,只是那孙家仅是跟随帝君平定南越几千里地,王家也只是随着帝君北上往幽州去,只有我们秦家不离帝君左右,南北往西都有足迹。至于为什么会分出一脉去了三千里外的北域,这事不得而知,但从现在看来,帝君待我们秦家不薄,因为北域王王位不会因世袭而降爵。”

秦萧楚默默点头,脱口而出道:“帝君分封天下,看似大气,但世袭降爵,不出几代藩王子弟还是得把天下还给帝君。”

“嗯?公子竟然会有这般的见解?我曹某人可不曾想到这些,这么看来,帝君是给当年的功勋老将画了个饼啊,难怪这些受分封的藩王都不像是躺在功劳薄上等死之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藩王都有子嗣,却没有一位藩王退位让贤,反而不留遗力的给自己寻找长生丹,寻常人家活个两甲子就算是高寿,这群藩王啊,个个都奔着三甲子去咯,”曹轻侯说完摇了摇头,显然对这般风气说不出个好坏。

“轻侯此言在理,光是贫道那太武山,就不下三位藩王曾前来求长生丹药,我等道家炼丹无非是习武之人用来稳固经脉疏气活血罢了,要说有延年益寿之效怕是不妥,这世上,还未发现有谁能炼出延年益寿的丹药,”黄伯奚看穿并不说破。

曹轻侯置若罔闻,接着说道:“以前还不知道那群老东西活那么久有什么用,死后还不是遗骨一具,方才公子一番话,我曹某人算是明白了”

黄伯奚点了点头:“各大藩王也是无可奈何,都是为了子孙荣华富贵。”

秦萧楚听出了些个一二三来,归纳总结道:“藩王这般求药,是因为担心世袭王位会被降爵,便能拖一年是一年”

对于金陵城的三大世家来说除去北域,并非分疆藩王,完全不必担心世袭降爵,只是如今,天下庙堂暗流涌动,曾听家主说过,帝君的庙堂制衡术已是炉火纯青,曹轻侯对此有些幸灾乐祸,同时惊讶于秦萧楚能看得透测,当即毫不隐晦的说道:“正是这般,除了青苍国这类自立为王的藩王,帝君麾下的藩王都将面临世袭王位而被降爵的宿命,王公侯伯,如今的王室子弟只需五代,皆为白衣。”

已经料到会是如此的秦萧楚突然想起关内笑面虎说过的一句话,怔怔的说道:“西凉王的那位世孙是企图爬上关内王这棵大树来为自己留些后路,才想要求得司徒诗瑶的一纸婚约?”

“公子,怎么突然想起那位公主了,莫不是怕她被人抢走了?”曹轻侯话锋一转,打趣道。

秦萧楚摇了摇头露出苦笑,不知怎么解释。

“玉面公主确实是许多王室子弟所倾慕的对象,一来那绝色容颜,老道看了也叹为一惊,二来便是青苍国公主的这道身份。轻侯,想必金陵也有些权贵子弟想要攀上这株凤凰枝吧。”黄伯奚与曹轻侯经过多日相处,关系融洽了许多不说,连称呼也随之亲切了起来,毕竟年长一甲子有余,犹如长辈称晚辈。

“呵,可不是,一个个都巴不得用脸去贴人家屁股,我曹轻侯最是不屑这般趋炎附势之徒,”曹轻侯回道,对于黄伯奚这般对自己的称呼,并不感到不适应。

黄伯奚调侃着说道:“贫道先前不愿与你结下交情,不就是因为你这三戒和尚在佛门之人的眼中,又何曾不是那般趋炎附势?”

曹轻侯撇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便大义凛然的回道:“我曹轻侯进入秦家可不是因为权势!”

曹轻侯还想开口解释什么,但这话还未说完,便被黄伯奚打断:“罢了,罢了。你这和尚勿要当真,贫道就随口一说,哈哈。”

不争不论,曹轻侯也没那么激动了,突然画风一变小声说道:“阎王阁的项阁主,可就在甘州城等着了!”

黄伯奚单手抚须单手品茶,不以为然的回道:“怕是早就等着了。”

秦萧楚听的心头一颤,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猛灌了一碗薄荷凉茶,开口问道:“为什么有人非要我这条命?”

“公子勿要伤怀恐慌,贫道定会安然送你进金陵,这天道无常,可不敢妄加推断,哈哈哈,”黄伯奚笑的万般随意。

黄伯奚本是送至秦岭便会孤身打道回府上太武山,不曾想居然改了主意直接将秦萧楚送至金陵城,曹轻侯直接朝黄伯奚跪下,感激的说道:“我曹轻侯即使搭上这条命也是会保全公子的,黄道长,受曹某人一拜。”

黄伯奚想要起身拦住,但来不及搀扶,只能说道:“师弟说贫道是观棋者,不沾天下是非。但他不知,他走后,贫道定是要入这棋盘做一颗自在随意的棋子,不为别的,为了那一句此生再也无缘听到的‘师兄’二字。”

曹轻侯起身,朝这位太武山掌门深深作揖。

秦萧楚也站起身来,双手握拳弯腰行大礼,更是不曾忘记,清明时分要为一位名为李懿的僧人烧些经书。

远处苏长河几人见曹轻侯突然间下跪,纷纷转头来看,不知何意,也不敢上前去询问。

“该来的,还是得来,躲是躲不掉的,轻侯,动身吧。”黄伯奚说道。

曹轻侯起身抬头,朝远处袁宿喊道:“出发!今夜住在甘州城。”

那群镖师个个将碗中凉茶一口饮尽,起身朝停靠在一旁的车队走去。

曹轻侯这大嗓门一喊,将那茶铺老板惊的浑身激灵瘫在木椅上,双目无神似还未睡醒,看着这队镖车走远,暗骂一声:“鬼叫啥呢鬼叫!有俩臭钱了不起啊!”

玉门郡如同西北大地上一颗璀璨的明珠,而这座甘州城,如同他的主人西凉王一样,像是西北大地上的一只猛虎。

车队临近甘州城,或许是坐车坐的久了,马车内的众人一个个下车伸懒腰缓步前行。

望着城墙之上的王旗迎风招展,曹轻侯不禁摒住呼吸。西凉王王旗以黑色做底,以虎爪做背景,上书正楷‘赵’字,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

“据说这西凉王麾下有支军队,穿着一身黑色盔甲,使着一杆黑铁枪,好像是叫黑虎军,从百年前开始就跟随西凉王赵笠,传承至今,是世子赵淳的嫡系。”黄伯奚缓缓的说道。

“那是,袁某每次行商在这甘州城里停留时都极为放心,那群黑虎军可真厉害,宵小之辈你敢胡来,一旦被发现就少不了进大牢挨大板子,这甘州城的大牢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要进去了,再出来可就少说半条命没了,西凉王治军治国真是一把好手!”袁宿补充道。

“治军治国,袁老板,与那关内王相比呢?”黄伯奚问道,想要听听这位商队掌柜心中的对比。

袁宿脖子一缩,方才的直言不讳荡然无存,细声细语的说道:“人家那是自立为王,这西凉王是分封的,不一样不一样.....,”看来在青苍宫中憋屈出心理阴影来了,那万人迎接着阵仗,这辈子恐怕就那一次了。

“可怜了这位赵家世子,本想着能够与关内的司徒诗瑶公主结亲,好让帝君赦去这赵家世袭降爵的法令,这下好了,人家公主看上的是我们秦家公子,”曹轻侯一阵插嘴,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话可不能这么说。”黄伯奚淡然一笑。

秦萧楚只能苦笑,自从从玉门郡中出来,这一路上自己没少被曹轻侯与司徒诗瑶放在一起调侃,但一路走来显然有了答案,当即耿直的说道:“司徒公主实属佳人,即使没了公主的身份,也少不了许多倾慕者,我呢,还是老老实实的去金陵,不能耽误了人家。”

“公子,等金陵秦家局势稳定了,你就从了那位公主,我曹某人倒是觉得这并没什么不好的,关内王身份显赫,我秦家公子也不差,用小辞的话说,那叫登对,小辞,对吧,”曹轻侯话音一落,当即瞧了李辞一眼。

秦萧楚并不想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只好选择闭口不言,虽然曹轻侯对此事很是在意。

有些书中会告诫世人走眼前路不好高骛远,以说教的形式出现在各本书籍之中,皆说世人空有天资多有浮躁,落不得好归宿,秦萧楚自然是深知这般道理,这还没到金陵,不敢妄想太多,更不敢过早下任何结论。

况且自己也明白,这条命,并不属于自己,心中那份儿女情长的种子,不适合在此时含苞待放。

李辞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常年行商的袁宿却听出了些门道,结合之前在玉门郡内的种种,也隐约猜到这群人的身份,怕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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