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木不是一个爱掩藏自己心思的人，他若是失落，失落就会写在脸上，他若是想笑，他也会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来笑。

所以，现在心痛和后悔都显露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脸也板了起来，只是江蓉儿板着脸会让人觉得美，他板着脸只会让人觉得有点傻兮兮的。

江蓉儿却没有对着傻兮兮的江小木生气了，这与之前的她不同，只因为她现在已经拿了钱，她是个讲规矩的人，老鸨收了钱她就会把人当客人，但那是应上楼的客人，现在她自己收了钱，客人就成了她的客人，对待两种客人有两种不同的态度。

江蓉儿小心翼翼地将五张银票叠好，又将银票一点点地塞进怀里，最后她认真地对江小木又说了一遍：“说吧，要我帮你什么？”语气轻柔，好似温婉的女子在对自己心爱的情人说话。

“还是那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最近应上楼多了些什么奇怪的人，就好比和尚之类的。”

江小木在问出这个问题后，又加了句“不一定是客人。”

“当然不会是客人，就算和尚想要来应上楼里玩耍，他也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是个和尚。”只可惜对着江小木，江蓉儿是怎么也温柔认真不起来，就算是装模作样她也做不到，觉得江小木说了句傻话的她又是翻了下杏眼。“应上楼里前几日倒是请过一个和尚来过，只是那和尚恐怕不是你要找的人。”

应上楼里还真有和尚，还是被应上楼给请过来的，这让江小木有些不解，一座青楼请和尚来做什么呢？而且为什么江蓉儿会说那和尚不会是自己要找的人呢？

恰巧此时，一阵微风伴着阳光拂进屋内，那风吹过江小木的面庞只让他觉得惬意，但当那风卷起江蓉儿的发丝时，她却只感到寒冷，感到寒冷的江蓉儿身子微颤，神音怪异地道：“除非你要找的和尚是个死了的和尚。”

江小木没有去注意江蓉儿的怪状，他只是有些可惜，一个已经死了几日的和尚不会是园方和尚，他在昨日还在明月居里见过园方和尚，但他现在对死了的和尚更加好奇。

“应上楼请和尚过来做什么？和尚又是怎么死的呢？”

江小木的问题很正常，但江蓉儿表现得很不正常，她没有立即回答江小木的问题，反而是开始左顾右盼，像是要在屋内找出第三个人来一般，好像这个问题的背后是什么让人紧张的秘密。

最终确认了屋内没有什么异常后，江蓉儿才压低声音神秘地道：“你知道这层楼有几间房几个姑娘吗？”

“八间房六个姑娘。”江小木在昨晚上楼的时候有注意过，他只是扫了一眼便记住了应上楼里每层楼的布局，这是他每到一处地方都会不自觉要做的事，这第九层楼上一共有八间房，其中六间房前挂有莲花牌子。

这是应上楼的规矩，挂有莲花牌子的房间里面住着的是接客的姑娘，没有挂莲花牌子的房间住着的是老鸨与龟公还有些仆役。

“没错，八间房六个姑娘，但这间房里的姑娘在一个月里已经换了三个了，我就是第三个。”

“之前的两个呢？”

“都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应上楼里请和尚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间屋内超度亡魂，其实不光请了和尚，连道士也请了，不过他们也都死了。”江蓉儿说着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害怕。

任谁住在一间一个月内死了两个人的房间里都会感到不舒服，江蓉儿这样一个青楼女子感到害怕也很正常。

江小木没有开口，他在等着江蓉儿说出她知道的事，他只从江蓉儿的一句话里就听出了古怪。江蓉儿也很快道出了她知道的事。

一个月前，应上楼里的一个姑娘死了，那个姑娘就死在江小木现在所在的这间屋里。

那个姑娘就像是死在了睡梦中，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脸上的神情也是没有丝毫痛苦，就仿佛还在睡觉，她身边的客人也以为她在睡觉，可当客人无论怎么摇晃都没弄醒她的时候，客人才发现自己身边睡着的是一个死人。

没有人怀疑是客人杀死了姑娘，一来没有人知道姑娘是怎么死的，她根本不像是被人杀死的，二来那个客人是有名的蛟龙帮少帮主叶爱花，他爱着应上楼里的每一朵花，他这样一个人绝不会杀应上楼里的姑娘。

这世上每天都不知有多少人在死去，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死，所以很快这件事就被淡忘了，但在半个月后，又一名女子被老鸨发现死在这间屋内，和上一个姑娘是一样的死法。

很快就有一个传言开始在应上楼里的姑娘间流传，这间屋里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每隔半个月都会死一个姑娘，因为这个传言没有姑娘愿意住进这间屋里了。

应上楼是个赚钱的地方，九层楼的房间少了个姑娘就会每晚都损失很多钱，为了安抚众人，应上楼专门请了和尚道士来超度亡魂，做法驱邪。

只是谁也没想到请来的和尚道士也死在了这间屋内，死状和前两个死去的姑娘如出一辙。

这些事都只有应上楼里的人知道，应上楼不想吓到客人就没有让事情流传出去，而这间屋很快就又住进了一个姑娘开始接客。

江蓉儿就是最新住进来的那个姑娘，今天也刚好是前一个姑娘死去的半个月后，如果真如传言说所，江蓉儿今晚也会死。

“那你怎么还敢住进这间屋里？”江小木不认为一个正常的人不怕死，哪怕他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邪祟所为，只怕是有人在搞鬼。

“因为本姑娘才不信什么鬼呀神的。”话虽是这样说，江蓉儿那微颤的身子以及她之前的表现还是表明了她的害怕，“而且，老鸨说了，住进这间房里的人分得的钱会比其它房里的多一倍。”

只怕最后一句话才是江蓉儿愿意住进来的原因，江小木觉得有些好笑，还真有为了钱可以连自身安危都不顾的人。

但江小木没有笑出来，他在思考这间房里发生的怪事背后到底有什么古怪。

是什么人会杀一个青楼里的姑娘呢？难道是有仇的人？

可不会有人和连着住进来的两个姑娘都有仇，就算是和应上楼有仇的人也不会和请来做法的和尚道士也有仇。

还有那传言是不是真的呢？每隔半个月都会有一个姑娘死在这间屋里，今晚江蓉儿会不会死呢？

如果江蓉儿会死，又会是什么人来杀她呢？

江小木从不相信世上会有鬼神一类的东西，死在这里的人肯定是被什么人杀死的，就像他在古寺里遇见传言中已经死了的园方和尚他们时，他也只是感到好奇，好奇他们怎么会没死，而不是把他们当作鬼魂。

这件事会不会和黑袍人他们有关？

这样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江小木的脑海里，他曾在故事中听过很多魔教的人都会练一些诡异的武功，被他们杀死的人都会呈现怪异的死状，说不准这件事就是黑袍人他们这些魔教余孽做的。

江小木认真地看了一眼江蓉儿，如果今晚真有人会来杀这间屋里的人，他决定与其会一会。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江蓉儿略显害怕的神情后，有这样一个想法出现在他心里：就算这事不是和魔教余孽有关，他也不想看到江蓉儿出事，这和少年人的行侠仗义无关。

江蓉儿不知道江小木在想些什么，但突然间她不再感到害怕，那流传在应上楼每个姑娘间的传言带给她的不安正在消散，这一切只因她看到了江小木的眼睛。

那两颗乌灵灵的眼珠里传递出来的眼神莫名的让她觉得安全，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道江小木到底是什么人，他的武功怎么样，可她就是有一种感觉：只要有眼前的这个男子在，她不会有危险。

这就和她昨晚第一次见到许错一样，她一见到许错就认为那是能让她脱离应上楼的男子，所以她想要将许错这个机会给牢牢把握住，她也会在醒来后因为许错不见了而感到懊恼。

只是昨晚的她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她不会去思考为什么许错会带给她那样一种感觉，而现在她却为江小木带给自己的安全感感到奇怪了。

这世上的女子大都有一颗让人揣摩不透的心，她们心里想着的是完全没有来由的一些事，有时候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江蓉儿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很不喜欢甚至有些没来由地讨厌自己这突然出现的感觉，只是她不会去怪自己，她认为这全是那双乌灵灵的眼睛惹的祸，是江小木的错。

于是她恶狠狠地对江小木说道：“真讨厌！”

“是什么真讨厌？”江小木好奇的问。

她没好气地道：“你很讨厌，你不老实。”

“啊？”江小木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得这位姑娘不高兴了，这次他可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我怎么不老实了？”

“你就是不老实，哪有老实的人会一个晚上和本姑娘呆在一起，却只在屋里打坐休息，现在又用讨厌的眼神盯着本姑娘看。”这次江蓉儿甚至变得很委屈了。

委屈的江蓉儿转过身去趴在床上不动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让她觉得这么生气，而且还是一个刚刚给了她五百两银票的男人，但江小木就像是专门来让她生气的，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或者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江小木看着趴在床上的江蓉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想到：为什么江蓉儿这般的女子会在应上楼里受到追捧？为什么自己并不对这样的她感到厌恶呢？

这世上的女子或丑或美但都有自己的好，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她们的好，就算是长得再美的女子也总有男人会瞧见她的不好，从而忽略了她的美，而应上楼里的女子不光都很美，还能让进来的男人都只看见自己的好，沉迷于自己的美。

或许这也是应上楼的魅力。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叶爱花这样夜夜流连应上楼的人。

将一切都归结于应上楼的江小木又问道：“除了这件事，应上楼里还有其它奇怪的人或事吗？”

“没了！没了！”依旧趴着的江蓉儿高声说道。

“那些死去的人身上真的一点伤痕都没有？”

“没有，就算是眼力最好的人也从她们身上看不出一点异常。”

“你在这屋里住了这些天，没从屋里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江蓉儿再次翻身坐了起来，“如果我说我总觉得这屋里阴气太重算异常吗？”

江小木先是看了一眼她那虽是好看却单薄的衣衫，又看了一眼虽是敞亮通风但窗外正对着一处大湖的房间，随后摇了摇头道：“不算。”

江小木没有等江蓉儿生气，接着又问道：“你不觉得蛟龙帮的少帮主叶爱花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他这样的人来应上楼才是最不奇怪的。”

“可是有一个和他同床共枕了一晚的女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他身边，他就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吗？他为什么还要每晚都来应上楼呢？”江小木觉得叶爱花的举动很不正常。

“这没什么奇怪的，见过叶爱花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不能没有女人的人，他说过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女人身边，他还说过他要在应上楼里每一个姑娘的房里待过一个月。”

江小木以为这样的人只存在于那些故事里，现在他不止觉得叶爱花奇怪了，他还觉得这有趣极了，只是他不知道这有趣极了人昨晚曾在应上楼外看过他一眼，不然他肯定会后悔自己没有仔细看一看叶爱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他做到了吗？”相信每一个听到叶爱花说过的话的人都会好奇他到底能不能做到，更别提江小木这样一个对很多事都感到好奇的人。

“当然没有，因为应上楼不是所有人都是用钱就能让她们陪客人的，虽然叶爱花很有钱也不会像你这样让人觉得讨厌。”说完江蓉儿先是一指楼上，又是一指江小木。

江小木想起了应上楼还有三位女子是卖艺不卖身的，不是所有来应上楼的客人都能见到她们，他不禁替叶爱花觉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