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大。
应上楼的顶层只有一间房,一层楼一间房,房间当然很大。
而这间房不光大,它简直就不是一间房。
只一推门进去,便是一座汉白玉石的桥,桥下还有一条涓涓流动的小溪。
一座桥,一条溪便将门外和门内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桥的那头是一座小石山,四周修竹环绕,风铃垂挂,背后隐约显露出潇洒亭轩。
“水秀山青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
若不是背后的门,四周的墙,头上的顶,江小木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走进了诗中的江南。
想不到应上楼竟是如此别出心裁,将一层楼打造成了一处江南风景。
江小木突然觉得,就算不是为了见一见那住在这里的女子,单是为了瞧一瞧这一层风景,也是值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
亭轩四周挂着竹帘纱幔,亭中还有一架焦尾琴,琴后面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就和这第十二层楼一样,婉约、婀娜、秀气。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女子,本该是弹着琴迎接客人。
再配上风铃摇晃。
修竹摆动。
溪水叮咚。
可是琴声没有响,来的人也没心情听。
或者说即使江小木和叶爱花想听唐豆豆弹琴,她也弹不了了。
唐豆豆坐在亭轩中间,就那样靠在红木椅背上坐着,她的双眼正闭着。
闭着双眼的她看上去十分慵懒、恬静,像是正在小憩。
但江小木和叶爱花知道她其实已经死了。
就和江小木听过的,叶爱花见过的一样,像睡着一样死了。
还有一张满是皱纹的人脸放在琴上。
原来他见过的“妙手婆婆”才是易容的。
唐豆豆本来的面容真的很美。
“夜魇。”江小木盯着唐豆豆的尸体神色庄重地说道。
叶爱花脸色一变,道:“你是说传闻中魔教的十大神器之一‘夜魇’?”
“没错。”江小木从唐豆豆身上感受到了夜魇的气息,就像叶爱花能记住每一个见过的女子的气息,他也能记住每一样危险的气息,“我见过夜魇,现在唐豆豆的体内就有夜魇的气息,她是被夜魇杀死的。”
唐豆豆一定是被黑袍人用夜魇杀死的,只是为什么黑袍人要杀她呢?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黑袍人现在是不是还在屋内呢?
江小木警惕地扫视一周,却没有发现任何黑袍人的踪迹。
叶爱花道:“可除了你没人知道她是被夜魇杀死的,江湖中听过夜魇的人有很多,见过的却没几个。”
江小木一愣,随后苦笑道:“人不是你杀的。”
叶爱花也苦笑道:“人也不是你杀的。”
江小木道:“可听老鸨的话,今晚只有我和你能到这儿来。”
叶爱花脸色再变,道:“她的声音那么细那么尖,想必应上楼里有不少人都听到了。”
江小木咽了口口水,道:“现在唐豆豆死了,凶手只能是我们了。”
“两个见色起意的淫贼杀害了应上楼最美的花,我想这一定会是个轰动洛阳城的消息。”叶爱花可以想象他们会被安上什么样的罪名。
“想要主持正义的人一定不会少。”江小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侠客出手,贼人伏诛这是不少故事里都有的。
就在这时,“叮叮当当”清脆的风铃摇晃声开始响起。
风铃怎会开始摇晃。
因为有风。
屋内门窗紧闭,哪儿来的风呢?
有风。
还是春风。
春风吹过,有遍地花开,花香四溢,还有溪水欢快,修竹翠绿。
一个人正站在小石山上,青衣方巾。
洛镛。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现在暂时没人会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当他说出这句的时候,江小木和叶爱花才看到了他。
叶爱花面露警惕,他不认识洛镛,但他知道这环境的变化都是洛镛造成的,这样的人如果对他出手,他想不到要怎么活。
江小木见到洛镛的时候先是面露惊喜,他还以为他再也见不到这个朋友了,可随后他的脸又沉了下去。
江小木和叶爱花都没有说话。
洛镛又道:“你们可以和我走,不会有人找你们的麻烦。”
江小木苦笑道:“然后呢。”
洛镛道:“过段时间,会有人查出真相,就更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了。”
江小木看了一眼唐豆豆的尸体,又看了一眼洛镛,道:“看来你已经和他们合作了。”
洛镛没有说话,沉默就是默认了。
江小木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洛镛为了报仇和黑袍人他们合作,作为朋友,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指责,他只有道:“如果我们不和你走呢?”
洛镛道:“那我就走,我不会对请我喝酒的朋友出手,只是这里马上就会有人进来。”
这下江小木沉默了。
洛镛也没有继续开口,他在等江小木思考。
第三个人说话了,叶爱花道:“你们是朋友?”
没人回答他。
叶爱花摇头道:“这可不是朋友该做的事,所以我就常说女人比朋友可靠多了,很多时候女人只要你的钱,而朋友会要了你的命。”
洛镛面沉似水。
风停。
风又起。
春风停了,百花消逝,修竹枯黄。
冬风起了,溪水冻结,寒风凛冽。
洛镛的话比寒风还凛冽,“你知不知道,你很会得罪人。”
叶爱花不说话了,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已经被寒风给冻住了。
他的肢体,他的血液,他浑身的内力都被冻住了。
江小木没有被冻住,他还能说话,他道:“江蓉儿呢?”
洛镛疑惑地看了江小木一眼,道:“江蓉儿是谁?”
江小木冷笑道:“和你合作的人没有告诉你他们抓了一个女人吗。”
“他们是要抓一个女人,但我不知道她叫江蓉儿。”洛镛摇了摇头,接着道:“如果他们抓住了她,唐豆豆就不会死了。”
江小木怔住了,如果黑袍人他们没有抓住江蓉儿,那又是谁抓了她呢?又是谁在警告他们呢。
洛镛看到了江小木满脸的忧虑,他知道了江小木是不会和他走了。
“希望你的武功足够好吧。”
在留下这样一句话后,洛镛又消失了。
就和他出现得无声无息一样,他消失得也无声无息。
风停。
屋内一切还是和他们进来的时候一样。
刚刚他们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
门开了。
老鸨宽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
在江小木和叶爱花反应过来之前,老鸨尖细的叫声响彻应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