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刘贺掷地有声的话后,不少官员都面露后悔之色,特别是胆小谨慎的丞相杨敞,更是面色煞白,心里悔恨不已:刘贺张口就是儒家经典,说明他是熟读《诗》、《书》之人,我怎可因为那霍光的一面之辞就行这废帝乱臣之事,都怪那可恶的田延年,让我等行这鲁莽行事。
其他官员露出羞愧之色,纷纷颔首躲避刘贺的目光。
大将军大司马霍光虽然不通经文,不知典故,但是他人老成精,并且久于官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此时诡异的气氛。不仅连作为此奏章提议之首的丞相都低头不语,而且那些从自己府邸出来的长史属官也一个个黯然失色,难道那句天子有诤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真的有这么大威力?
可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想到刘贺在位二十多天就下发了一千多道诏令,且都避开自己,而自己的符印也因说改换颜色拿走迟迟不还,想必是决心打压我霍家。一旦让刘贺成势,霍家必定受损,更可恶的是那些昌邑随从,竟然喊着诛杀霍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的浑话。看来早已视我霍光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霍光腾的一下走上前,对着刘贺大喝道:“太后罢黜诏令已下,你哪里还是天子!”边说趁着刘贺不注意,一把解下刘贺身上天子玺印。
“干什么?大胆,还我玺印!”
霍光身材魁梧,皮肤白皙,眉目疏朗,胡须长美,看上去让人不自觉的信服钦佩。只是此时做的事有点不太磊落光明,看着震怒的刘贺,霍光走近上官太后的武帐,将手中的天子玺印交给了太后。
刘贺反应过来,作势准备上前夺回,但是被旁边的近侍挺枪一拦,喝道:“不得无礼!”
刘贺呆了一下,颓然的坐倒在地,现在自己的郎官不在,玺印已除,太后不相帮,大臣和自己对立,真的是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然后看了下周围的人。侍卫面色不动防备着自己,百官面色各异,有羞愧难当的,有得意洋洋的,有可怜惋惜的,不一而足,再往上看,武帐里的太后被遮挡看不清面容,手里拿着玺印不知所措,而站在一旁的霍光,大义凛然,但是嘴角跟眼神里透露出嘲笑之意,是啊,王吉曾像我进言,劝我三年不言政,将所有权利交到霍光手里。
可我不听啊,因为我是刘氏子孙,这是我大汉刘姓的天下,怎可让一个外戚掌权,奈何我刘贺终究是根基未稳,还是没斗过霍光,命也命也,说着颓丧的低下了头。
霍光走到刘贺跟前,看着刘贺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觉心情舒畅,他扶起刘贺,驾着他胳膊说道:“大王,请回昌邑属国吧。”
刘贺不动,任由霍光支配,在他的搀扶下走出了殿堂。后面群臣也随即跟随而出,远远的尾随在后面。直到出了宫门外,来到了之前收押那些昌邑国的随从的金马门。
刘贺这才从呆滞懊悔中反应过来,如今自己再也不是大汉天子了,之前说过的狠话就宛如催命符一般,要做些什么挽回。刘贺于是挣扎而起,对着霍光以及后面众臣作揖道:“是我愚戆,所以不能担当汉室重任。”
然后向西面未央宫殿的方向拜了一拜。
霍光以及众臣站在旁边,什么宽慰的话都没说,心情复杂。
刘贺随着霍光上了乘舆副车,在霍光的亲自押送下,回到了长安城内的昌邑国国邸。
刘贺看着空荡荡的国邸,当初就是在这接受了太后的立天子诏书,如今又回到了这里,可是之前那些随自己而来的郎官侍从呢,那些可都是我昌邑国的大好男儿。随后黯然的往里走去。
霍光看着刘贺的背影,说道:“昌邑王!”
刘贺颓然的转过身,说道:“不知大将军还有何事,莫不是我那昌邑封国你也要罢黜而去?”
霍光听后不动声色,缓缓的说道:“大王,你是因为自己的荒唐行为而让你自绝于天下,我等作为臣子,不能以命相报,是因为我等宁愿辜负大王,也不敢辜负大汉社稷。希望大王能照顾好自己,多行仁爱道德之事,以后我不能相伴你左右了。”说完,眼睛里竟然流出几滴"情真意切"的泪水。
刘贺看着有点反感,然后说道:“谢大将军大司马良言,不过我那些随从郎官能否跟我一并回昌邑国,他们的妻儿老小还在家里等着他们呢。”
霍光眼泪一擦,正色说道:“昌邑国群臣纵容大王做了那么多荒唐不伦之事,没有尽到好好辅助大王的责任,让大王陷入不仁不义不孝地步,当诛杀!”
刘贺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结局,自古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亡,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刘贺面露惨笑说道:“那今日殿内罢黜我的群臣可有尽到辅佐之责?大将军是否也要尽数杀之?”
霍光冷笑一声不言语,对着旁边羽林军侍卫说道:“尔等可要好好护送大王安全,尽快送到昌邑国,以免大王妻儿等太久了。”
说完哼的一声,甩手而去。
刘贺看着霍光的背影,悲愤之下,狂笑不止。
事情安排的很顺利,刘贺在随军的“护送”下开始踏上前往昌邑国的归程。
接着霍光示意属官从吏,向上官太后奏疏:“古者废放之人屏于远方,不及以政,请把昌邑王刘贺迁徙到汉中房陵县。”
上官太后终究是念"母子一场",又跟刘弗陵一样是刘氏子孙,并且做了弗陵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啊。
于是没答应群臣的请求,下诏:昌邑国还是归刘贺,只是降为郡,国内财宝仍旧属于他,另外再额外赐汤沐食邑二千户。
而随昌邑王刘贺前来的二百多官员,除了曾经极力劝阻过的王吉、郎中令龚遂、王式三人。其他全部被诛杀,刑场上旧昌邑国群臣不停高呼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真是福兮祸兮焉知所依,这些官员历经大起大落,最终命丧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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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大遥五天一休沐的日子到了,天气甚好,春暖花开,大遥让人收拾木炭、布帛、找工匠用竹子做了几个纸鸢、带上饮水食材等,准备出去踏青赏春,程静婉也很赞同,天天待在家里对胎儿也不好,出去散散心看看山川流水也是挺好的。
大遥让人叫上刘病已,刘病已一听也很乐意,让大遥出发:经过他住的闾里时叫他一下。
东西摆满了一马车,然后驾着四辆马车出去了,经过长安城内一闾里时,大遥停下车来,跟监门说找刘病已。
监门对自己闾里的居民都十分熟悉,看着眼前穿着锦秀的人,后面又停着几辆大气的马车,恭谨的说道:“可是找暴室啬夫许广汉的女婿刘病已?”
大遥点头说道:“正是。”
于是监门领着大遥前往,走了许久,来到一偏僻之处,在一家干栏式住宅前停下说道:“大人,这就是许广汉家了。”
大遥致谢后,上前敲了敲门,门是虚掩着的,不小心力气一大门便开了,入目里面摆设比较陈旧,这时一个妇人走了过来说:“敢问大人找谁?”
大遥拱手说道:“许夫人好,我找刘病已。”
那妇人于是冲楼上喊道:“病已,有人找你。”
不一会只听咚咚咚下楼的声音传来,说道:“来了,来了,母亲,今日我与平君出去踏青。”
刘病已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一点果蔬干粮,然后说道:“你且稍等,我良人还在收拾。”
大遥等了一会,一个与眼前妇人有几分相似的少女走来,说是少女是因为只有十多岁,但是怀中抱着一幼儿,一边走过来一边哄着。
刘病已介绍道:“平君,这就是跟你说起的工部侍郎陈兄。”然后对着大遥说:“这是我良人母亲,这是我良人许平君。”
说完许平君由于抱有孩子不便,对大遥稍稍欠了下身。
大遥把刘病已手里东西放下说:“吃喝用度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只管好好踏青游玩就行,快帮你家良人抱抱小孩,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刘奭,奭,盛也,名字好吧。”
大遥不知道是什么字,只能点点头说:“好名字,不愧是读书人。”
刘病已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从许平君那接过孩子,往外走去。
大遥这才能仔细看清许平君模样,谈不上特别漂亮,但是却给人一种,这才是为人妻母的感觉。
一行三人加个幼儿跟许夫人告别后走出闾里大门,许平君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四轮马车,下意识避开往后看去,大遥看到后说道:“这是我带过来的,你跟病已就坐这前面一辆。”说着帮忙打开了车门。
大遥送他们上去后便坐回马车,出城而去。
大遥、程静婉、慕小小、册盾一辆车,王依以及他两个小孩和赵有文一辆车,刘病已、许平君抱着刘奭、还有春花一辆车,另一辆车装有吃喝用度的东西以及坐着两个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