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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一条蛇啊!”

我当时对着他,发出来这样子的感叹。

这便是灾难的开始。

老头听到我的感叹以后瞬间变了脸色,看了看在江水中翻腾的白蛇,又看了看我,张了嘴却又闭上。

“也罢,也罢!终究还是,仙缘不够罢!”许久,他才能说出话。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小孩儿,你可知我是谁?”

第三次,他这么问我。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

“你,你是,那条大蛇?”

我还是说,大蛇。

“不,我其实该是,一条龙!”

一声怒吼,响彻天地。

一声悲鸣,销声匿迹。

老头临走时对我笑了笑,有些苦涩,但很慈祥。

那时间我始终不懂是为什么,但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却是懂了太多。

后来的这些年里,我知道了走蛟成龙,是需要封正的;我也知道了,走蛟失败,是会死的。

我杀死了他。

封正,对于人来说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人族之外的多数种族,封正二字决定了他们一生的修行。

人乃万物之灵、万灵之长,人族可以说是世间最俱灵气的种族了。而身负如此庞大的灵气,人族有了一项堪比逆天的能力。

那就是封正。

所谓封正,用现代的话说就是人类与某种精灵偶遇后对自己和对方的正确判断和印证,如同册封!

封正对于其他精灵和某人而言都是一场机缘和造化。封正的人,命数要好,必须是身怀大气运之人,能够承受得了精灵的拜谢。否则自己都被精灵吓死了,还谈什么判断和印证。

那一天,我一句言语为他封正,却没能封其为龙。

我明白了他笑容中的苦涩。

而后来,我也明白了他笑容中的慈祥。

葬身于后河,应该是他能为这个人世做出的最后贡献了。

我们家住在前河,身后就是武汉。

如果前河决堤,那后果就……

我有愧与他。

再后来,有人在洞庭湖发现了他的尸身,连绵百米,通体雪白。

我当然认得他,可他却再也认不得我了。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难过,痛不及断肠,却也好似触及刀芒。

像是失去了一个亲人一样。

于是,我开始重新认识到了我。

我将是,山川之主。

-

车身剧烈抖动了一下,打断了麻老四。

麻老四瞥了一眼身后,车厢内的光,有些灰暗。

“后来呢,后来呢?”柳明凡见麻老四忽然不说了,下意识开口催促。

但也就那一瞬如此。

周遭,太过安静。

“怎么回事?”柳明凡轻轻站了起来,微微弓着身子。

他瞟了一眼其他人,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些人,似乎,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嘘……”麻老四将食指举到嘴边,眯着眼环视四周。

眼神格外犀利。

就好像是在狩猎。

“好重的尸气。”麻老四用力抽了抽鼻子,又伸出大拇指在鼻息下轻轻抹了抹。

“我虽然看不见你们,但我能闻到你们身上的那股子尸臭。”麻老四那鄙夷的声音在车厢中回荡着,一声,又一声。

“哼!”很快,空气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娇喝,以作回应。

悄然散去。

这一瞬,又是人声嘈杂。

“怎么回事?”柳明凡看了看麻老四,又看了看苏未,发现两个人的表情都格外的凝重。

“你认识?”麻老四没有理会柳明凡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苏未

“不认识,但见过一面。”

又是那两人。

“哼,还不错。”没头没尾地,麻老四冷哼一声,继续对付着手里的瓜子。

而对此,苏未就像没听见似的,低着头思索着。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就他柳明凡一个人和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靠!”柳明凡低声骂了一句,也不再追问了。

“我继续给你们说道说道天山的事儿吧。”麻老四兜了兜手里的瓜子,又耷拉着眼皮子靠在车窗壁上,眼中的那股犀利也不见了踪影。

“嗯。”

这次开口的是苏未。

柳明凡本以为苏未对这些是没有兴趣的。

哪怕他已经看遍了异人界的历史典籍,他也知道了所谓的六道之师,而当今修者世界的格局,他也是知无不晓。可是,等到这种时候,他又变得好似一无所知的样子。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

“这事儿啊,也就是个命。”

咔擦,又嗑开一枚瓜子。

-

那场洪水带走了我的母亲,我唯一的亲人。

悲伤来的很快,真的很快。

我坐在顶楼的阳台上,将腿挂在外面,任由冰冷的河水冲刷着。

如果不是现在去回想起来,我都忘了我那会儿才八岁。

八岁的我,居然漠视了这数万人的生命。

于我,于他们,都是一种残忍。

我在那坐了三天,不吃不喝,也不睡觉。我就那么坐着,看着那些人的尸体从我面前飘过,远去。

我好像也是一个死人。

那时候和我一起在阳台上的是房东夫妻两人,他们在等着救援,他们还不想死。

如果可以,谁会想死?

他们就躲在阳台靠墙的那一角,每天除了求佛拜神就是吵架,吵的东西很多,各种吵。

但就是没敢和我说话。

他们觉得我像个死人。

他们怕我。

真可笑。

真可怜。

真可惜。

……

后来他们死了。

第三天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从那座房子,一步跨了过来。

一步百米。

“欢迎回来。”他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没有理会他。

然后他背起了房东。

房东死了,就在那一瞬间。

“你真残忍。”我看了一眼房东的妻子,对着男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没办法,生来如此。”

我去背起了房东的妻子。

于是她也死了。

“如果不是我,他们会死吗?”

也许,这更像八岁的孩子。

“会,没有谁不会死。”男人站到我身边,看着我。“真像你的父亲。”

“我没有父亲。”我背着房东妻子的尸体,踏向了夕阳。

他在我身后。

这是最纯正的湘西赶尸人,到了我们背上的,只能是死人。

数月后,我又到了岳阳,到了洞庭湖。

于公,亦于私。

“对不起。”我看着他,竟是落下了眼泪。

我当真是对不起他。

他没能回应我,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字。

他死了,而我,是为了来背走他的尸体。

洞庭湖龙尸,他们是这么称呼他的。

其实他之前还是活生生的,就这么站在我身边,抚摸我的头。

“对不起。”我又对他说了一次。

“快点吧,时间有限。”男人在我身边,一起看着他。

他叫麻二柱,是我二叔。

我没有理会他,蹲在龙尸面前,掌心抵在他的额头上。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难道叫你浪里白条吗?”我想到了那个晚上,在波涛中翻腾的他。

“今天,我以山河之主的名义,为你封正。

成龙归海,成仙上天。他日之日,必成正果。

汝,今为龙。”

最后一滴泪了。

我弯下腰,将他拖到了背上,迈出步子。

百米长的龙身,幻化成了一个老人。

可惜他不能再抚摸我的头了。

“走吧。”我偏头看了一眼二叔,冷冷地开口,又回到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山河之主。

会为了一条渡劫失败的蛟而落泪这个人定然不可能是我。

就这样,我在诸多持枪者的监督下,背着已经死去了的他,一步步走着。

也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他真的回来了,我的耳边又响起了他的长吟,冲天而上,跌宕而下。

却只有我一人能听得。

那一天的夜,格外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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