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缺被这么当面质问，丑脸一红，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着头，默认对方的猜测。

“以你的身份，为什么要给朝廷当刺客？”周翼不解的说道。

李缺一下被讲到痛处，又是一阵沉默，他英雄少年，确实不愿参与行刺，只是家族命令，不得不从，自己心中也非常憋屈。

周翼见李缺沉默，又独自感慨道：“以前，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抓住我，要我改过自新。现在，我洗心革面，替天行道，你又来刺杀我，你不觉得讽刺吗？”

原来周翼本来是纵横西北一带的马贼，有一次作案时，正好碰到游历西北的李缺，十招便将他生擒，但李缺见他命途多舛，手下留情，劝他改过自新，并将自己的武功心得与他分享，因此李缺刚才虽未露出动静，但由于周翼对他太过熟悉，一下便察觉他的气息。

李缺听完周翼的感慨，惊讶道：“你有没有搞错？背叛朝廷，率众谋反，也算不上替天行道？”

“朝廷只是富人的朝廷，是土豪劣绅，贪官污吏的朝廷，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只有聚众起义，改朝换代，才能有一线生机。”

李缺虽然在家里地位不高，但从小接受的还是正统观念，接受不了周翼的歪门邪说，立即反驳道：“周翼，你只是个江湖人士，朝廷好不好，哪里轮到你说话。你既然放弃马贼的营生，为什么又投入叛军，继续自甘下流。”

“哼。”周翼冷笑一声，然后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只会讲大道理。如果讲道理就能救人，灵州怎么会变成鬼城。你知道现在城里，有多少小孩被活活饿死，多少妇人被逼为娼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又起了什么作用？你们嘴里的朝廷，又起了什么作用？”

周翼说的激情澎湃，无奈李缺出身名门，对这些反叛言论天然免疫并抵触，只是失望的说道：“周翼，你太令我失望了。朝廷是否靠得住，根本不该由我们江湖人评判。当年我饶你一命，没想到你变本加厉，恶性不改，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速速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饶你一命。”

周翼见李缺顽固不化，摇头苦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沉声问道：“三鹰还有两个，是不是在刺杀首领和军师？”

李缺一时感到真相太残忍，有点不忍回答，只好再度沉默。

周翼知道自己猜测无误，心中大急，双手握拳，一声大喝，说道：“好，我就用这对肉掌，再会会不死快剑。”

李缺与他交过手，没将他的武功放在心上，但这双拳一出，立即大吃一惊，不仅拳法凶狠，锐不可当，关键是充满了三军对垒，视死如归的霸气，让人不敢力敌，只好依靠灵活身法暂避锋芒。

周翼一招见效，后招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每招每式都以命搏命，无比凶狠，他知道自己武功虽然精进，但较李缺还是有一段距离，只能豁出性命，趁他剑法还没施展开时不断抢攻。

李缺在灼热的拳风中闪转腾挪，好几次都差点中招，一时间对周翼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感到很无奈；但他实战经验无比丰富，待到撑过周翼第一波攻击时，已经基本摸清他的拳路，知道他武功过刚过直，看准他一招出手，身体自然前冲的机会，依仗绝顶轻功，几个转身，冲开周翼的内力封锁，同时长剑出手，瞬间剑光飞舞，一剑快似一剑，迫得周翼连连后退。

周翼连退了十几步，这才稳住阵脚，但知道对方剑势已成，自己再无获胜希望，也没办法去营救首领和师傅，顿时万念俱灰，叹息道：“没想到我勤修苦练，也不过在你剑下多走几招。”

李缺回想周翼的内功路数，惊讶道：“你竟然学会了马帮的镇帮神功，山河正气，严舵主恐怕都不是你对手。”

周翼摇摇头，说道：“师傅常说，江湖中人，当以侠义为先，武功只是末节。否则，武功越高，危害越大。我武功虽有进境，但始终达不到师傅的侠义情怀。”

李缺一愣，没想到严舵主武功不高，名声不响，讲出来的话如此有哲理。他想了一会，沉声说道：“看在这番话的份上，我会再为你求情，为你减轻刑罚。”

周翼苦笑一声，然后豪气干云的说道：“大事不成，乃是天意，你要我在余下人生中，在朝廷庇佑下苟延残喘，我宁愿轰轰烈烈，战死沙场。废话少说，动手吧。”

李缺看了看帐外，密密麻麻的士兵已经围住军帐，知道是被刚才的打斗惊醒，只是周翼被自己长剑威迫，不敢贸然动手。他审时度势，只有迅速将周翼控制，才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想到这，李缺剑气再盛，周翼心灰意冷，无心反抗，闭目就死。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剑上点点寒星罩住李缺，众士兵见来了高手相助，摩拳擦掌，随时准备一拥而上。

李缺正要得手，突然被人干扰，心中略微不爽，定眼一看，发现竟然是个容颜俏丽的女子，武功也有点门道；手中一把长剑，也是马帮的路数，看来是周翼同门。他自重身份，不愿为难女人，连忙收回几分力道，只是将她迫退。

周翼死里逃生，惊呼道：“严师姐。”同时心中一凉，严妍师姐在这个时候出现，脸上又泪痕未干，看来师傅那边一定出了问题。

他大脑稍微转了转，严妍就已经被逼退，吓得他连忙加入战场，与师姐联手抗敌。两人这时都感到绝望，豁出性命，疯了一般，只想找个地方发泄，饶是李缺武功高强，也被两人缠得手忙脚乱。众士兵抓住机会，立即冲进来，将李缺团团围住，变成李缺频频遇险。

关键时刻，周翼还是念及对方曾经手下留情，不愿下狠手，将李缺逼退后，约束众人，恭敬的说道：“李兄，你饶我一命，我承你的情，我们就此别过，以后互不相欠，生死由命。”他转为称李兄，而不是李大哥，正是要表明敌对立场。

李缺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但他对邪恶势力从不妥协，冷冷说道：“要杀便杀，你留我一命，我迟早抓你归案。”

周翼正要回话，女子抢过话头，狠狠说道：“你们杀了我爹，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们报仇雪恨。”

“原来你是严舵主的女儿，难怪剑法如此厉害。”李缺好像忘了自己是她杀父仇人的哥哥，竟然还称赞她武功。

“少说废话，若不是周师弟要饶你，我现在就要取你的狗命。”

周翼知道形势紧急，不愿多费口舌，转身对着城门，大声说道：“众将士集合，目标，城门。”

周翼虽然料到敌人的意图，但还是迟来一步，接到王陵、严宽死讯的王智已经开始总攻，由于朱敢在内部接应，城门迅速被攻破，起义军虽然奋力抵抗，但王陵、严宽都被刺杀，群龙无首，迅速溃败。

周翼带领几路生力军赶到战场，发现大势已去，心中无比悲痛，怒吼一声，抢来一把大刀，人随刀走，像猛虎般冲入敌阵。众士兵受到主将感染，像疯了一般，红着眼往敌阵突击。

敌军一路顺利，正有点松懈，突然被一群虎狼之师猛烈冲击，一时阵脚大乱，连连后退。

王智正在后方督阵，见周翼如此凶猛，向身旁一人称赞道：“好家伙，比我还狠。”

旁边这人笑道：“他原名周翼，之前是纵横大漠的马贼，比寻常将领要多一股彪悍之气。”

王智恍然大悟，立即重整阵容，很快将周翼等围住，逐步蚕食。

周翼此时已经连伤十多人，浑身染血，眼睛通红，面目狰狞，满脸带血，就像地狱的魔鬼；严妍带着亲兵，紧紧护在他身旁，但王智这一群虎狼手下也不是吃素的，迅速调整，如潮水般涌来，无穷无尽，不断消磨他们的士气。

突然，严妍一声惨叫，她帮周翼挑开弓箭，自己却被流矢所伤；周翼听到惨叫，瞬间冷静下来，寻思道：“师傅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尚未报答。如今严家只剩下师姐一条血脉，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师姐周全。”

想到此，他大刀突然转向，向后突围，敌军一直在正面与他相持，没想到他突然转向逃跑，一时没反应过来，很快被他冲出个缺口。

敌军正要再度合围，周翼的几名参将突然刀光大盛，带领士兵冒死守住缺口，大喊道：“将军快走。”

周翼热血上涌，正准备回去与将士共生死，另一名参将再次大吼道：“快走啊！”刚说完，便被合围的士兵砍中左臂，鲜血飞溅。

周翼再次血往上冲，拿着大刀就要去拼命，严妍一把拉住他，含泪摇头劝道：“快走，不要让他们白白牺牲。”

周翼热泪盈眶，终于狠狠一咬牙，带着师姐向城外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