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听到周皇虽然如此说,可是内心却并不生气,也是笑着回道
“现在这些小子啊,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还不是要陛下这些做长辈的多多提点,况且庞渊又是庞将军之子,您能舍得惩治他?”
“你又知道了,我这不是说说吗,这些小子单说才华那一个个的都是极好的,当然这脾气吗也是极臭的,就这个渊小子,竟然公然抗拒我的口谕,让朕真的是恨的牙痒痒,可是一想到他的才华朕又是爱的不行,更何况他还是庞会的独子,朕这心里是真的.....”周皇先是笑着骂了无名一声,然后说道庞渊时脸上表情连闪,足见他内心复杂的情感。
“是块极好的璞玉,不过还是需要陛下亲自雕琢呢。”无名躬身说道。
周皇不回话,低头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
“待明天上朝和李老提一下,让庞渊下次上朝跟着李老一起来,朕想见见庞会的儿子到底是何种风采。”
“陛下,这事吧,我估计李老夫子是定然不肯的。”无名笑着说道。
“哦?!为何?”周皇问道。
“听说那庞渊刚回到李府就昏迷不醒,现在还在李府将养呢。”无名回道。
“嗯?为何?受伤了?”周皇关心的问道,他内心对庞会是有愧疚的,平常面对李东阳也是有所闪避,庞会的忠勇在大周是有目共睹的,不然也不会在军中享有那么高的威望,周皇也是对庞会极为的信任和倚重,让庞会去镇守燕川边境也是周皇透露给庞会的,当得知庞会战死燕川时周皇也是极为的震怒,若不是大周新立,不宜大动刀兵,周皇定会提师北伐。
这也是这些年来周皇不敢面对李东阳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李东阳瞬间衰老了十岁,更是在家卧病半载,不说庞会的事,但是李东阳对大周的贡献就让周皇面对他时矮半截。
“这个倒是不知,李老夫子府中却是没有消息传出。”无名无奈的说道。
“这.....收拾一下,我们去李府看看。”周皇起身说道。
“陛下,现在?”无名说道,周皇点头。
“仅是生病,派太医去看看不就好了,何必陛下亲自跑一趟?”无名说道。
“这点事自然不值得我跑一趟,庞渊此次来京,以他之才定然是要出仕的,只不过我担心李老的想法,我这次去一来看看庞渊的病情,二来瞧瞧他的风采,三来也去探探李老的口风,若是李老不肯,这事十分的难办。我心中对李老终归是愧疚的。”周皇叹了口气。
“好,老奴去准备。”无名说了一下,就准备出去。
“穿便服,就我们两个,不要大张旗鼓。”周皇叮嘱道。
“老奴明白。”
庞渊此时正在书房问李东阳一些疑惑,侍一、侍二则侍卫在门口。
爷两品茶论道,虽说只有两人,可是学术氛围却是甚浓。
“孙儿有一事不解,望外公解惑。”庞渊行礼道。
“说来吾听。”李东阳笑着说道。
“时间万世万物,可否都有盈满之时?”庞渊问道。
李东阳不愧是天下文宗,儒林半圣,只是略一思索就是说道。
“人之一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枯荣有数,其实得失难量。”李东阳如此说道。
庞渊咀嚼着李东阳的话,思索起来,不过李东阳并没有给庞渊细细思索的时间,又是接着说道。
“人之一声或可百岁而终,或可三旬而亡,百岁而终者,碌碌一生,无所成亦无所就,恍惚一生终无所得,三旬而亡者,遨游学问之大道,达学问之彼岸,一生著作无数,学子遍天下,窥透学问之奥妙,流垂青史,万载敬仰,试问两者都盈满否?”
“后者可谓盈满。”庞渊迷惑的说道。
“哈哈哈,非也,非也。”李东阳鼓掌而笑。
“何解?”庞渊却是被李东阳的回答搞蒙了,问道。
“百岁而终者,其虽一生碌碌无为,但却享有百载寿命,得天寿不可谓不盈满,世间活百载者少之又少,万中难有一二,然其偏得百载寿数,试问在寿数者不可说其得盈满乎?”李东阳笑着说道。
“不可,寿数之隆,可谓冠绝众人可谓盈满。”庞渊说道。
“既如此三旬而亡者,可谓不盈满者乎?”李东阳又是问道。
“亦不可,其虽三载而亡,可是窥透学问大道,门生遍布天下,青史流传,于时代之功可谓无穷,于万世之德可谓长久,此若谓不盈满,孙儿汗颜,若两相比较,三载而亡者孙儿之所愿也。顶过百岁庸碌而死。”庞渊摇头说道。
“汝既已知之,心内可有答案?”李东阳笑着问道。
庞渊思索片刻,笑着说道。
“孙儿心中已知,谢外公解惑。”
“渊儿,你天资聪颖,若是潜心于学,成就定然不菲,你若有心,吾定当鼎力相助,传吾衣钵,今后儒林必有你一尊位。”李东阳说道。李东阳有心传衣钵,一来庞渊天资可谓天下难寻,二来庞渊更是李东阳外孙,李东阳自然相把自己的衣钵传给自己的外孙,虽说古时候弟子当为半儿,可是总归没有血缘关系。
“孙儿定不负外公厚望。”庞渊跪在地上,对着李东阳拜了一拜。李东阳并没有拦住庞渊,安然的受了一礼。
“起来吧!”李东阳心中甚是欢喜,笑着说道。
“孙儿心中还有一问。”庞渊又是说道。
“快快说来。”李东阳心情甚佳,开怀的说道。
“孙儿进来在书中读到一次,觉得甚是清雅,不过其中意蕴孙儿却不甚理解。”庞渊说道。
“说来听听”李东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何为清欢?”庞渊目光灼灼的说道。
听到这个词,李东阳先是一愣,然后目光变得悠久,似乎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望到了历史长河中的某处。
许久李东阳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词是我平生最喜欢的一个词。”李东阳悠悠的开口了。
庞渊默默的看着李东阳,等待着他的下文。
“清欢这个词源自前朝冯挚的《云仙杂记》,讲的是陶潜隐居南山之后的生活,概而言之曰--清欢。”李东阳先是解释了一下这个词的出处。
庞渊默默地听着,这些他显然是知道的,所以李东阳并没有过多的解释,接着说道。
“我第一读到这个词时就被深深的吸引,就像多年老友重逢一样那样的熟悉,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上了太山,潜心研学十载,那十载是我追求清欢这两个字的境界的时候。朝食早霞晚品露,那十年也是我的道的形成之过程。”李东阳说道这里似乎又想起了他隐居太山的日子,眼眸中透露出点点欢喜。
“可是我终究还是达不到那种境界。陶公于学问一道已经臻于化境,看透了万物本质,无欲无求,飘然于世俗之外,不问,不闻,不想,不思,安然遁于南山,享受自然之美好,追求学问之大道,这便是清欢,我理解的清欢。我终究是差了些许道行,周皇聘我出山掌书院,为万民开智,为天下学子传道。我终究还是入了红尘,沾了世俗。”李东阳说道。
“外公可曾后悔?”庞渊问道。
李东阳思考了一下,然后缓慢而坚定的摇摇头。
“我从不曾悔过,我出山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为万民开智本就是功在千秋之事,况此多事之秋,万民疾苦,身为士子本就当为百姓谋求生道,这本就是读书人的意义所在。又何曾会后悔。”李东阳笑着说道。
“只是可惜,未曾像陶公一样,获得那清欢之乐。出山之日起,就注定我的学问之路到达了顶峰,此生在难有寸进。心有杂念,便停滞不前了。”李东阳微微叹了口气。
“孙儿倒是觉得外公所做之事比那陶潜更得清欢之真意。”庞渊笑道。
“哦?此言何解?”李东阳倒是被庞渊勾起了兴趣。
“清欢,是人类心灵的纯净一隅,是超越物质享受的精神境界。
清欢,是对人生、对生活的品味与享受,是对生活的热爱。
在执着与放逐间,体味人生的诗意,茶凉又如何,曾经拥有,便不会遗憾。”庞渊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那是天下不甚太平,而陶潜本有一身帝师之才,不想如何匡扶天下,为万民之温饱担忧,反而是自己隐居进了南山,坐那农夫所做之事。若其只有农夫之才学那也便罢了,可是他分明有冠绝天下之才学,却躲到了南山,追求那所谓的清欢之境,不是徒让人嗤笑吗?”庞渊顿了一下。
“反观外公,同样归隐太山,追求心灵之纯洁,空灵之心境,然当万民需要外公之时,毅然出山为万民谋福,外公这些年新办学堂,教授学生何止千万?这些人无论从事什么,都可为那一道之精英,以自己之力反哺于万民,这是功在千秋的事业。所谓清欢不过是万民不须时保持超然心境求学,万民需要即奋身而起的觉悟罢了。”庞渊说道。
庞渊的话让李东阳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