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母女这才反应过来，二人齐齐惊呼一声，同声叫道：“你做什么？”

妇人的声音里带着愤怒，而尹雪的声音却是十足的疑惑。

对于徐风的任何所作所为，她都不会感觉到愤怒，她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她自以为已看明白了徐风的为人，对自己人很善良，对敌人却毫不留情。

前提是，她尹雪算是徐风的自己人。

徐风耸了耸肩，向病床努了努嘴。

母女二人转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尹天正的双眼已经睁了开来。

昏迷了整整两个月，这个商道奇才，终于睁开了双眼。

只是有些虚弱，亦有些疲态。

两个月内，尹天正虽然在昏迷，但脑袋却是很清醒的。

他细思发病的前后情事，结合隐约听到的刘五的说话，大概已推测出了前后因果。

此时睁开双眼后，挣着着便要坐起身来。

尹雪忙说道：“爸，您还很虚弱，千万别剧烈活动。”

泪水又滑落了下来，是欢喜的泪水。

尹天正摆手道：“我没事，小雪，你扶我起来。”

尹雪只得遵命，扶着尹天正坐了起来。

面黄肌瘦的商道奇才先是向徐风致以最真挚的感谢，而后冷视被砖石压住，动弹不得的刘五，痛心疾首地道：“刘五，我尹天正待你如何？”

妇人与尹雪此时才算明白过来，二人俱是满面的不可思议。

“爸，五叔他……”

“天正，老五他……”

尹天正长吐出一口浊气，痛苦万分地摇了摇头。

刘五躺在废墟里，冷声狂笑，“尹天正，老子千算万算，终究是大意了。”

“咳咳……”

他又喷出两口鲜血，继续说道：“老子没想到，你生了个好闺女，出门一趟竟然能请来一位真正的后天宗师。”

徐风淡笑无言，后天宗师，或许在刘五的眼界里，后天宗师已是不可超越的存在，已是比肩神明的人物了。

井底之蛙，何必与之徒费口舌？

“为什么？”

尹天正高声怒喝。

刘五则笑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让我说什么？要杀要剐，请随便吧。我刘五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这么多年朝夕相伴，我尹天正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刘五的地方，甚至于早就将你当做是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来对待。可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看在这么多年的感情上，我不杀你，但我想知道，我尹天正究竟哪里对你刘五不起，你竟然如此狠心，非要置我于死地？”

尹雪与妇人听到这些，脸上的悲痛比较电视剧里亲人相残，血肉厮杀的悲痛真实万千倍。

在她们的心中，何尝不给刘五当做亲人？

“你不杀我？你当真不杀我？”

刘五的铁血与骨气显然是在绝望之时的最后坚持。

可等绝望消散，重新寻到一线生机后，那最后的坚持便没有意义了。

“尹天正，你当真不杀我？”

“我尹天正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尹天正斜靠在床头，粗气连喘。

妇人摆手让守候在门口，已被吓傻了的保姆去拿来热毛巾。

尹雪接过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抹着父亲脸上与嘴角的污血。

“说实在的，大哥，这么多年你待我确实没的说。有些时候我也在想，便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在你们尹家，我刘五什么时候是个下人？谁不知道我刘五是尹家的二当家，就是你尹天正的亲弟弟？”

灰尘里，刘五的眼角滑落了两行苦泪。

“可你是凡人，你不懂得武道界与修道界的事情。你自然也不会明白踏入仙门，修仙炼气对于武道中人来说具有什么样的诱惑。”

“修仙炼气？”

尹天正眉头深皱。

刘五继续自言自语，“那天，李长明来找我，他允诺我，只要我能把那夺运邪蛊中到你的身体里，他就给我一生也用不尽的财富。”

“李长明？果真是李家。”

尹天正又咳嗽了两声，似乎早已猜到了李家必是罪魁祸首。

“大哥，你知道吗？财富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替代你我的兄弟情义。我当场就拒绝了李长明，并且直接了当地跟他说，‘有我刘五一天，你们李家就别想打我大哥的主意。实在不行你李长明跟我真刀真枪的斗上一场，我刘五就是当场被你杀死，也绝对不会背叛大哥。’”

情真意切，让尹天正也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可是第二天，李长明又来了。这一次他开出的条件让我没办法拒绝。”

尹雪似乎想到了什么，接口道：“他跟你说能让你拜入大巫教，学习修仙的法子？”

刘五苦笑两声，“我辈武道中人，习武一生是为了什么？大侄女，你懂吗？”

“可不就是为了武道极致的先天境界与通玄陆仙吗？”

“而先天、通玄之后呢？那是修仙，是长生的诱惑啊。大哥，嫂子，大侄女，你们说……你们说我怎么能不心动？”

“也是，在长生面前，你我的兄弟情义又算得了什么？”

尹天正自嘲一笑。

他在嘲笑自己把情义看得是那么的重，他笑的也是刘五口中那虚妄的长生仙道。

“现在是什么社会？科技改变一切。老五，你太傻了，那李长明是骗你的。世间哪有仙人？”

刘五笑而不言，对于这些，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常言道隔行如隔山，中间有高山隔据，他便是费尽了口舌，也未见得能跟尹天正说清楚什么。

而尹雪则看向徐风，目光闪变，似乎在问：“你是修仙之人吗？世间真有长生的神仙吗？”

徐风还以淡笑，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五叔，李长明确实是在利用你。我去云省遇到他了，他偷偷地带着他的孙子李淳去大巫教拜师，压根就没有给你放在心上。”

尹雪将已经被污血染红了的毛巾递给保姆，说道。

“不可能，他李长明立下誓言，一定会介绍我去大巫教的。”

刘五在怒吼，撕心裂肺地怒吼。

尹天正却摇头道：“老五，我跟李家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你一直都在一旁看着，难道李家都是些什么人，你还看不明白吗？”

“我……我……李长明，老子要杀了你，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刘五的怒吼化作了狂啸，惊天动地，却只换来了窗外燕雀的无情嘲笑。

尹天正果真没有对刘五痛下杀手，让他带着伤重的身体，离开了。

甚至于在离开之前，还亲手递给他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刘五这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刘五的泪水再次滑落，他冲着尹天正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是报恩，二是谢罪，三是立誓。

报尹天正的救命、知遇、不杀之恩。谢自己的背叛之罪。立必杀李长明之誓。

如不是这个埋藏在心底没有明说的誓言，刘五怕是要当场自戕而死。

尹天正对他，真的是没话说。

亲兄弟也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