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白衣少女的声音,夹杂在夜风之中,送到了竹林内。
肖琦低声说道:“这是……《道德经》?”
一语方出,白衣少女又似有所觉,猛地转头来看。
好在徐风反应迅捷,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连忙挥手布置出一道隔音法阵,将肖琦的声音阻绝了开来。
白衣少女见而无果,火光下的两条卧蚕眉皱得愈发紧了。
“呜呜……”
“呜呜……”
“呜呜……”
狐狼同鸣,似乎都在询问那白衣少女究竟发现了什么。
少女沉默了许久,说道:“今天的课程先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记住今晚所学,来月师父可是要检查的。”
众狐狼的两只前蹄都学着人类的双手一般,凑在一起,做了个抱拳的架势,连连作揖。
这场面,骇得南宫权与肖琦已浑然忘却了自身之所处,好似在梦中,又好似魂游在太虚之外。
“这……怎么可能?这些狐狼都成精了?”
二人心起惊叹,身上的颤抖已蔓延到了小腿肚子上。
好似再来一场微小的变故,两人就要把持不住,仰面跌倒被吓晕过去。
作揖过后,狐狼们便都恢复了野兽原貌,四脚着地,呼啸着分散开来,冲入了密林之中,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场中空余火堆在自顾燃烧,那白衣少女坐在火堆旁,看了看手中的竹卷,继而又看了看徐风等人所在的竹林。
良久良久,一声悠远的叹息自少女的口中发了出来。
“高人在侧,何不现身一见?”
白衣少女长身而起,捧着竹简,面朝竹林。
那一双明亮的眼眸之中,吐露着动人的光华,纯澈且洁净,好似不染丝毫红尘污秽,更胜初生婴孩。
南宫权与肖琦早已停止了思绪,傻愣愣地站在竹林中。
徐风则摇头一笑,大踏步走了出去。
火光蔓延开来,将徐风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少女的眼前。
她眼眸陡明,内中带着些许疑惑。
在她看来,徐风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寻常少年人。
可那一份从容随意的气度,又不是寻常凡俗之人所能做出来的。
毕竟荒山野岭夜遇此等奇事,哪一个少年人能做到如此随意淡然?
既然看不出来对方的修为,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对方确实是个寻常凡俗之人,二是对方的修为很是高深,高深到自己并不能看透。
显然,徐风是属于后者。
白衣少女侧身行了个万福,“小女子见过前辈,深夜读书,呶呶之音扰了前辈清修,小女深感歉仄,还望前辈莫怪。”
徐风摇头一笑,“我不是前辈,只是一个过路的游人。”
白衣少女亦是一笑,“不知前辈所往何处?”
说着,侧身一指身旁的青石,示意徐风落座。
徐风也不客气,施施然走上前去,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少女俏立一旁,静等回答。
“要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闭关些日子。”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倒是她对这个深夜教众狐狼读书的少女,很是有几分好奇。
“你似乎不是此间生人。”
那个人字的语调被徐风放得很重,内中含义少女自然知晓。
她的脸面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随即又强自化作平静。
“回仙长问,小女确实不是此间生人。小女生长于秦岭深处。”
“哦?既然生长于那里,为何会深夜至此?只为了教那些个未开化的浑物读书认字?”
秦岭深处多原始密林,人迹罕至,大妖丛生。
与西南云省的十万大山差不多。
眼前这个非人的白衣少女出自那里,还说得过去。生活在那里也属于应当,可说什么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一是因为此地位属中原,距离人类生活范围已经非常近了;二是这个白衣少女虽然修为不俗,却基本上没什么战斗的能力。
在原始山林之中,她可以凭着本能安然地生活,修行,无拘无束。
可若是到了人类的生活所在,难免会被一些个能察觉到妖气存在的修行中人发现。
到时候被斩妖除魔,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可就不美了。
所以,徐风有些疑惑。
妖兽修行,比较人类的困难程度不下千万倍。七窍不通,五体不全,经络不畅,穴窍不盈,又凭什么来感悟天道,问天索取无量长生?
而眼前这个已经踏入道途的白衣女子,难道历尽艰辛化作人
身,只是为了来此教那些个狐狼读书认字?
“小女也是迫于无奈,才……”
正说着,出离了惊惧骇然的南宫权与肖琦二人已联袂走了过来。
一个高举工兵铲,一个紧握短匕。两人神情紧张,目光灼灼地盯着站立在徐风身旁,宛若小家碧玉一般的少女。
“这位小妹妹,你……是人是鬼?”
肖琦的胆子比南宫权大一些,眼见徐风如此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显然眼前这个少女没什么威胁。
可少女刚才那与狐狼说话的场面还时刻浮现在眼前,足以说明此人非常人。
不是常人,就有可能是鬼怪。
所以肖琦有此一问。
白衣少女扭头看了一眼二人,似乎很是疑惑这两个寻常凡俗之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眉显疑色,徐风则解释道:“他们是我的同伴。”
少女“哦”了一声,恭声道:“回仙子问,小女不是鬼,也不是人。”
“啊……”
南宫权惊叫连连,“我去,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工兵铲横在身前,已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西风,快过来,她……她不是人。”
徐风无奈耸肩,肖琦也是满面提防与骇然。
“二位莫怕,小女虽不是人,却并无丝毫恶意。况且有仙长当面,小女岂敢放肆?”
少女连连摆手。
南宫权与肖琦一愣,“仙人当面?哪里有仙人?”
却见徐风依旧一派随意淡然的模样,二人张大了嘴巴,诧异道:“西风……你……”
徐风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少女则似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南宫权二人,又看了看徐风。
好似在说,“他们既然是你的同伴,怎会不知你是修行中人?”
徐风看明白了少女眸中的疑色,他并没有解释那么许多,只是说道:“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继续吧。”
少女“恩”了一声,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角,说道:“小女名叫白,在秦岭深处修行了三百年,好容易才化作人身,却没想到一夜天变,父母亲人竟纷纷遇难。”
夜风幽冷,伴着雨后复出的虫嘶枭鸣,合着白的凄楚言语,竟是那么的违和。
一切之奇幻诡谲与惊悚恐怖,都化作了对白的故事的好奇。
南宫权出离了恐惧,浑然忘记了自己一个普通凡人初见妖魅之时应该抱以什么样的态度。
肖琦则斜坐在徐风身旁的青石上,眼望少女白,支颐聆听。
就只有徐风,一边听着故事,一边回想着在自己的老家期思县内,与刘文远一起撅出来的那一条身负修为的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