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唤来仆人，安顿好老者去休息，王大龙这才回到大堂内，自然是李希传坐在首位，而王大龙则是极为自觉的坐在下方。
两者并没有过多的寒暄，李希传只是大概的讲了讲，自己三十年前差点被赵敬亭用阴谋诡计杀死在了万寿山，至于是怎样的阴谋诡计，李希传又为何没死，三十年后又重出江湖，为何还是这般年少，李希传没说，王大龙也一概没问。
之后便直接切入正题。
李希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放在手里，面色古井无波。“三十年前的事情，你有查过吗？”
王大龙低眉顺眼，回答道：“查过，已经有一些眉目。只是那些钉子是这两年才开始动用，朝廷看的紧，我只能用很少的一部分，所以还不是太真切。”
李希传点点头，喝了一口茶，茶香四溢，淡淡道：“三十年前我不在书院，被赵敬亭骗去了万寿山，有些事情我不知道。
当时在山上，赵敬亭估摸着觉得我必死无疑，所以才告诉我他联合几大门派去剿杀夫子，而且估计已经成功了，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等我再从万寿山走出来，已经是三十年之后。才知道不仅是夫子没了，连麓山书院都没了。
说来可笑，夫子当年时常教育我们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对于大蜀以及那个赵家要心存敬畏。
结果不仅是夫子，甚至连夫子视若性命的书院都被他们给整没了，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夫子是何感想。”
说到此处，李希传抹了一把脸，冷笑一声道：“其实我也想象的到，夫子在最后一刻，面对他的学生，他那些崇拜者，他心心念念的大蜀，肯定极为失望。”
李希传忽然转头望向王大龙，杀气腾腾，不由自主将一品境界的威势释放出来，冷声道：“大龙，所以我们应该为夫子报仇对不对！？”
王大龙才不过是四品修士，哪里受得了如此阵仗，如此凶狠冰冷的李希传？他从椅子上一屁股跌坐在地，连脸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拭，急忙跪在地上，大声道：“是！应该！属下会尽早查出所有真相。”
李希传点点头，似乎对王大龙的回答颇为满意，等心情平复下来，才淡淡道：“说一说，查出的都有谁？”
王大龙面对如此的李希传，再也不敢从地面上爬起来，就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小心翼翼道：“除了武当山，几大门派都有参与，百灵宫的叶晚枫，西北剑窟的陈堂风，悬空寺的一禅僧人，酆都城的朱仙浦，龙虎山的张云城。”
李希传一边听，一边将那些名字记下，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人无不是受了夫子指点才进入的二品巅峰，当年对于夫子的学问以及修为都是推崇备至，恨不得夫子就是自家爷爷。
所谓人心就是这般，一个念头便是反复无常。
等王大龙把这些名字念完，李希传轻声道：“这些名字我记下了，等杀了赵敬亭，我会一个个过去给他们讲道理，书院的道理。”
然后李希传又问道：“朝廷那边呢，大概有多少人？我记得当年朝廷里有一半以上的文官都出自学院，甚至有的家伙都进了中书省。”
王大龙咽了口吐沫，额头滴下一滴冷汗，颤声道：“当年朝廷有九成赞成此事，由大蜀皇帝亲自下旨，八位国公大将军带了一万精兵，将书院上上下下屠掠一空。至于那些不同意的，事后都被皇帝送到了菜市口杀了。”
李希传听后皱着眉头，喃喃道：“原来我的仇人是整个大蜀？”
王大龙一言不发。
李希传继续问道：“南边呢？我不信南边那边没来人。那位叫做完颜拓的老国师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年要不是夫子献策，大蜀不可能接连赢了几次大战，直接让大辽把赫连清明送到书院里来当质子。”
王大龙回答道：“南边也派了人，浮屠门的贴木儿，欢喜宗的老和尚，还有南蛮子皇帝身边一个老太监，也都是二品巅峰的大宗师。”
李希传眼神愈发冰冷，“这么说来，最少有八位二品巅峰围剿夫子？赵敬亭真舍得下本儿啊！
结果呢？我总觉得夫子修为不止是二品巅峰，对付这些人不应该落得如此结果。”
此时王大龙声音也带上哭腔，身为书院子弟，谁不敬重那个无所不能的夫子？
“属下只是听说，夫子并未……还手。而且对众人讲了许多圣贤道理，死前只说了一句话，……让那些人好自为之。”
李希传苦笑一声，的确是夫子的做派。
夫子希望这个世界国泰民安，人人吃的下饭，睡得着觉，笑的出来，读的了书。
大概……好人终归是不会长命百岁的吧。
“那我那几位师兄呢？当时在哪儿？现在又在哪儿？”
“大先生……”
李希传冷冷的打断他，“别给我提赵敬亭！”
王大龙吓得一哆嗦，心道自己真是糊涂，提他那个欺师灭祖的家伙作甚。
“二先生余峥当时在江南，好像是奉夫子的命令，在江南书院教书。二先生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他回到京城，和大先生……呸！呸！
和那个欺师灭祖的赵敬亭打了一架，就再也没有音信了。只是听说……东海那边的酆都城城主朱仙浦被人一拳给锤死了，新任的城主据说和二先生很像。
至于三先生赫连清明，此事发生的时候他已经被送回了大辽，听说也是夫子的命令。如今三先生已经是大辽的国君。”
“夫子还是这么善良。”李希传望着头顶足足有半个时辰，他才望向王大龙，冷冷道：“大龙，有没有查到，赫连清明参与过当年的事情？”
王大龙低下头，回了一句话。
“没有，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希传喃喃道：“有道理，有道理。当年我中的毒好像就是南边的剧毒。”
王大龙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李希传手上一转，拿出一个字条，递给王大龙，道：“帮我查一查纸条上的四个人现在如何了。”
王大龙接过纸条，上面写了四个名字。
刘直白。
王秋实。
孙成膑。
赵司清。
王大龙是聪明人，自然没有细问。至于四人是什么根脚，到时候整个情报网启动，他一查便知。
只不过李希传提前给他解惑了。
“这四人是我亲自埋下的钉子，在三十年前每个人都有进阶二品巅峰的资质，所以我送了他们每个人一分机缘。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我总得看看收成如何。至于是否会效忠于我，如果他们听不懂人话，我就一剑杀了他们。”
王大龙低下头，噤若寒蝉。
最后李希传靠回椅子，闭上眼睛，不再打理王大龙，仿佛在闭目养神。
王大龙低着头正准备退出大堂，却忽然听到李希传道：“对了，大龙。有没有叶知秋的消息，好多年没见，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王大龙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李希传等了会儿，没有听到回答，然后挥了挥手，示意王大龙离去。
……
等王大龙出了大堂，微风袭来，才知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
小先生这次好像是真的变了。
没有夫子钳制的小先生。
如同恶蛟出世。
注定要为祸一方，生灵涂炭。
……
直到半夜里，瞎眼老者猛的从床上惊醒。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谁说世上没有青春永驻不改容颜的法子？
只要跻身一品境界，甚至陆地神仙，别说那张脸，甚至可以长生不老，白日飞升。
可……世间没了灵气，又怎么进阶一品？
这时候，老者特别想找那个负剑少年或者说李希传聊一聊，可当他下了床，走到门前却始终不敢推门而出。
因为他怕过去挨揍。
他虽然没有眼睛，但“看”的出来，这位祖宗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所以想了想，他又躺回床上，但总觉得大道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错失一桩无上的好机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