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镇径直回了后院,穿过无数房舍之后,便又是一片竹林。
竹子长的极高,整体是紫黑的颜色,这个品种叫做紫竹,乃是大辽那边独有,在大蜀千金难求一株,没想到白鹿书院的后院竟然能有如此大规模的一片。
白镇进入竹林,没多久便到了一栋竹楼。竹楼自然也是紫竹所做,通体紫黑,虽是十分的贵重,却让人觉得有些阴沉之感。
竹楼没有楼梯,白镇脚尖一点,轻轻跃上竹楼,竹楼内部除了一张紫黑竹床,再也别无他物。
这片竹林以及竹楼,可以说是白鹿书院的禁地。因为白镇平日就住在这里,至于每日三餐以及洗漱之类,自然有其他人安排。
但除了这个,任何人不得再踏入竹林半步,哪怕是他师父郑封也不行。
平日里白镇这人对自己也十分苛刻,每日在竹楼除了修炼便是练剑,再也没有做过其他事情。
别说他不轻易能看到其他人,就算是外出遇到了其他学子同窗,白镇也是面无表情擦肩而过,久而久之,整个书院都知道白镇师兄是个惹不得的冰山。
几乎在所有人眼中,白镇这人永远都是面无表情,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不会笑,更不会哭。
白镇这个人,众所周知,单调,枯燥,冰冷。
可今日的白镇,似乎有些不对,一进入竹楼,连鞋都懒得脱,便躺在了竹床上,眉眼间好像是极为疲惫。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某张平平无奇的脸庞,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世事往往如此,再冰冷如顽石的人,总归会有自己的死结。
……
一声滚字过后,李希传刚要转头离开,忽然身形一滞。
他瞪大眼睛,想到了某个不可能却是最可能的可能。
他此时知道,为什么白镇不打算出手了。
世间情事本就如梦似幻,谁能说得准是对是错。可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往往都是奢望而已。
李希传叹了口气,忽然想起那个她,你还好吗?
……
同福客栈。
张宁宁吃过了午饭,便有气无力的回了房间,坐在床上发呆。
王秋实推门而入,坐在张宁宁身边,柔柔问道:“在想什么呢,午饭都没怎么吃,这可不像是张大女侠。”
张宁宁叹了口气,表情沧桑到妖,“人生,真是了无生趣啊。”
王秋实被她给逗笑了,笑的是花枝招展颤颤巍巍,“你一个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知道个球的人生。”
张宁宁一听可不干了,立马从床上站起来,叉腰怒气冲冲道:“王大婶!别觉得你胸脯子多了几两肉,你就能欺负我了!”
这世间女子恐怕都不愿意被人叫做大婶,尤其是像王秋实这种漂亮女人,只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是故意往前挺了挺,更凸显出成熟女子的魅力,笑道:“就是多这几两,就是比你厉害,你说咋办。”
张宁宁无话可说,扭头不理她了。
王秋实微微一笑,这两日她与张宁宁形影不离,早就已经极为熟稔,知道张宁宁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极为敏感,而且她那颗小脑袋总是比别人多个几道弯儿,最爱胡思乱想。
王秋实往张宁宁跟前凑了凑,打趣道:“怎么了?是思春了?”
张宁宁小姑娘连头都没有回。
王秋实继续道:“是在想李希传?”
本来以为小姑娘会打死了不说话,谁知道小姑娘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回答道:“对啊。”
王秋实一时语塞,因为提及小先生,本来心里准备诸多的玩笑话此时都说不出口。
张宁宁扭过头来对王秋实道:“王大婶,你说,我那天见到的老李,为什么那么伤心呢?你说,老李为什么非要上龙虎山杀人呢?”
小姑娘忧愁道:“老李要是上了山,杀了人,以后我和老李可是仇家了,见面只能掐架,再也不可能聊天了。”
王秋实望着小姑娘怔怔出神,曾几何时,她懵懂之年也曾为某个少年如此多愁善感,只是可惜后来阴差阳错,那位少年长大了娶了别的女子,而自己也被抓上山做了压寨夫人。
也就是那几年的时间里,才让她变成了一个无比痛恨世间男子的女人。
可这些时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王秋实独自一人偶而想起那个王仙卿,心底总会有一丝悸动。
她看着忧愁的小姑娘,满脸落寞,喃喃道:“少女情怀总是诗嘛,可老娘又不是少女了。”
……
比擂最后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山湖书院的陈楚卫先是逼退了白镇,然后一个滚字就让白鹿书院的山主不知生死,所以当然是山湖书院的完胜。
传承数百年的山湖书院得以延续,这让吴道子对李希传是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山湖书院是保住了,吴道子也安下心来,可李希传这个大忙人还得继续忙碌下去。
比如那个来自东海的毒。
五毒散来自东海鬼城酆都,出自十大魔头排名第七的司马黄桃。司马黄桃四十岁时曾当着李希传的面发过誓,这辈子不再制毒,更不会让自己做的毒流入中原。
可是这个毒终究还是到了山湖书院。
而且五毒散虽说无色无味,且速溶于水,但那也得有个下毒的人不是?
可是,山湖书院如今不是只有吴道子师徒四人?
除去吴道子和陈楚卫,就只剩下没见过面的蒋寒洋,和程知节有嫌疑了。
李希传走出山湖书院的大门,忽然想起了赵敬亭。
人心真的如此复杂多变吗?
……
是夜。
白鹿书院今天格外的丢人,先是大师兄白镇不战而败,又是山主郑封被打成重伤。
白鹿书院可以说是丢脸丢到家了。
而此时的郑封躺在床上正在酣睡,他被李希传一个滚字打的倒飞而去,断了三根肋骨与一条胳膊,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被抬回书院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坏了无数在外人看来价值连城的宝贝。
直到刚才服下了止疼催睡的药,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郑封床边案几上放有一尊香炉,正徐徐冒着青烟,一位青衣小童站在一侧,轻摇着扇子,这都是为了让山主大人能睡得更安稳一些。
夜已至深,偶有飞蛾绕着烛火盘旋,滋啦一声引火自焚,小童也极为困顿,小脑袋一低一低打着瞌睡,手里的扇子也停了下来。
李希传推门而入,先是在小童身上穴位一点,让其彻底昏睡过去,然后走到床边,低头冰冷的望着郑封。
郑封睡觉的时候,依旧是眉头紧皱,看来今天受的伤的确不轻。
只可惜,李希传并没有可怜他的意思。他两指并拢成剑,轻轻抵在郑封脖子上,立马一片殷红渗出。
郑封吃痛,猛的惊醒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李希传道:“别动,我问你答。”
郑封闻声看去,只见床前站了一个一身白衫的年轻人,面容俊朗,气度非凡,只是明明他没见过这人,却偏生感觉好像是与他在哪里见过。
他又哪里知道,当时一个滚字就让他重伤的陈楚卫,乃是李希传乔装打扮而成,要不然他一定会惊叹原来如此,难怪那个陈楚卫会如此之厉害。
不过郑封好歹也是二品,虽说在二品初境呆了将近二十年,毫无寸进,甚至被白镇都给追赶了上来,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眼光不敢说全天下,但在整个赣州无人能及。
可是现在的他,竟然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深浅。
要知道所谓望气之事乃是修行之人根本,以上对下,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几斤几两。可若是以下对上,则是如一片迷雾,模糊不清。
现在的郑封可不就是这样,他竟然看不出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境界,只模糊的觉得对方深沉如夜,而且还是伸手不见五指那种。
出现这种状况,要么此人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要么就是境界远远高过于他。
可看这年轻人样貌不过就十七八岁,问题是这天下什么时候出了个如此年轻的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