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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琦一听又是子曰,立即截道:“子曰:你不要每句话都只约我可记得子没有约过这么多的话,你是想累死他老人家吗?

“哈哈哈哈!”这一下不但那些武将顾不得皇上坐在上边,忍不住哈哈大笑,就连许多文臣都忍俊不禁,掩口而笑,以致夏琦这句名言后来成为武将对付文臣的有效杀伤姓武器,常常把曰了一半的文臣噎得直翻白眼儿。

李东阳急咳两声,掩住了笑意,肃然道:“夏大人,朝堂之上,皇上面前,不可拿圣人取笑!”

夏琦闪目望去,果见许多文臣愤愤然颇为不满,遂向李大学士笑道:“大学士恕罪,下官只是觉得孔圣人时候,是春秋战国,诸国格局、情势、人文、朝政、经济与现在皆有不同,千年下来沧海桑田剧变,已是人物两非。

圣人教化万民的仁义礼智信,固然放之四海而皆准,而且千古不可变,但是圣人对予朝政的观点看法,却是针对当时时政的,如果今人胡乱引用、拘泥不改,假圣人之名胡言乱语,不但害国害民,也是败坏圣人清誉”。

其实只要出仕为官,真正脱离书本的文人,在施政之时早已觉得光靠圣人之学不足以治天下,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例代贤臣虽皆称是孔孟门徒,但是治政方针早已揉和黄老之学了。他们嘴上说说是一回事儿,心里也是不信只凭圣人留下的几句话,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所以听了夏琦这番解释,李东阳没有作声。杨凌转向杨芳问道:“夏大人说只习道德文章便可垂拱治天下,而演兵习武则是小技。如今苗疆作乱、鞑靼虎视耽耽,此乃大明目前内外的大患,是否只凭教化便可平息?只重教化、不重民事、不重军事,国家可以长治久安吗?”

杨芳闻言不屑道:“一撮亡命之徒作乱,不过是芥癣之疾而非社稷之患,鞑鞑元人负隅蛮荒,并无大志,何足为虑哉?小题大作,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夏琦击掌笑道:“妙哉,陈胜吴广之流只是芥癣之疾,蒙元蛮人不足不虑,嗯!想必大宋朝当初象你这样的贤臣必定大有人在”。

杨芳涨红了脸怒道:“陈胜吴广反的是暴秦,正因暴秦不习教化,苛刻待民,百姓这才一呼百喏,群起反抗”。

夏琦反问道:“那元朝灭宋呢?元人是正义之师吗?元人不足为虑吗?”

王鏊跳出来道:“那又不同,如今元人四分五裂,地处僻荒,形同野人,有何可惧?”

夏琦道:“元人本自关外来,还不是入主中原?如今又回关外去,阻元人于关外便不足惧了?殊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工部尚书杨守随出班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四海承平,国泰民安,因此施德政仁政于民足矣。鞑靼蛮人,生于苦寒之地,以游牧为生,精擅骑射,非我农耕所长,与之较武是为不智。故只须以一军阻野蛮于国门之外,内乱不生便罢,他们如何有隙可趁?”

夏琦伸出一指道:“第一,四海承平、国泰民安,说顺了嘴了那说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以臣侍君,应该时时有忧患意识,不是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么?兵者乃国之凶器,这句话也没错,但不要断章取义,国虽大好战必亡,国虽强,忘战必危,圣人说的话不要只取一半,不要以为我们不会读书。如今我大明仁政深得民心,可惜这几年天灾不断,海内不时有走投无路者聚众亡命,这些事不奏于皇上知道,你口口声声在皇上面前四海承平、国泰民安,是何居心?”

杨守随气得花白胡子一撅一撅的,这句话还真是成了套话了,说的人不经心,听的人不入耳,偏偏夏琦拿这句话挑他字眼,把这位老大爷气得够呛。

夏琦又伸一指道:“第二,你说此一时彼一时也,那么也承认施政当因时而变、因地而变、因势而变了?那么抱守规矩、不知变通,也是圣人教导你的吗?”

“第三!”杨守随刚欲张嘴,夏琦一声大喝,又制止了他:这老头儿如果又长篇大论的说出来。夏琦哪是对手,趁着都是老头,脑筋转的没年轻人快,加上每句话不是捎上皇上,就是捎上历代的开国之君、亡国之君,老头儿说话谨慎,怕犯了忌讳,只要他犹豫一下,想组织一下语言,那就可以说下去了。

夏琦举起第三指,侃侃而谈:“只消内政承平,便不须担心外敌?你怎么知道外敌便不会和我们一样在发展、在进步、在承平他们的内政呢?居安当思危,也只有太祖皇帝、成祖皇帝那么雄才大略、目光长远的英明之主才会几度发兵征讨元人,防止他们在关外重新坐大呀”。

杨守随、杨芳、王熬气得几乎脑充血,他把太祖、成祖抬出来帮腔,这还怎么辩啊?这人也太无耻了!

其他的百官有心帮忙也不敢出面了,有的人已开始想不起当初的话题是什么了,怎么说着说着谈起对外军事问题了?

夏琦不敢给他们时间考虑,又道:“第四!”正德听的大喜,转头四下瞧了瞧不禁有点儿遗憾,怎么没把刘瑾、谷大用那几个有眼光的人才带来呢,瞧师傅说话多耐听啊,比他们念的经可好听多了。

夏琦跨前一步,扭头瞧见一众武将听得入神,不禁有点儿惭愧:“俺这墨水儿,也就糊弄糊弄你们这般大老粗啊”,他扳着手指道:“第四,你说元人善骑射,而我中原之人不以武力见长,那么汉唐时多次击败极其强大的游牧民族匈奴、突厥,作何解释?

传说金兵是女真不过万,过万无人敌,可是金人对上农耕民族的岳家军,却屡战屡败,惊呼“撼泰山易,撼岳家军难!”这又作何解释?

谢安以南方八万人打败北方前秦符坚的二十七万骑兵六十多万步兵又作何解释?本朝太祖皇帝、成祖皇帝数次北征,杀得元人望风而逃,有时大军一到,他们逃的影儿都看不到,这又作何解释?

我告诉你,东汉时,我汉人只派出一路大军就将匈奴灭了一半,赶走一半,就是这些汉人手下的残兵败将一路西逃,连续征服东西哥特人、曰尔曼人,致使遥远西方一个疆域极大的帝国灭亡,你可以想像一下,我汉人武功,当初是何等威风!”

夏琦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有多少道理要和他讲,反正抬出了放牛的娃儿朱重八、灭十族的屠夫朱棣还怕不够,干脆把整个汉人都捎上了,那时的民族主义可比现在还要强百倍,他说一句,热血沸腾的众武将便喊一声“好!”

正德跟听说书似的,眉飞色舞、抓耳挠腮。

夏琦一番话下来,谁敢再反驳,那就是反大明!反朱元璋!反天下汉人!如果一句话说不好,将来就可能给人留下话柄,这些人官场经验何等丰富,夏琦的话处处是坑,谁也不愿意陷进去。

可是不反驳,那岂不代表他胜了?

好多大臣悄悄摸了摸准备了一晚上的文章,暗暗叹息一声,他们准备的资料都是脱离实际、空谈理想道德的东西,和人家说的根本不贴边啊。

杨廷和左右瞧了瞧,只见诸武将摩拳擦掌、刘大夏侧目而视,众文臣面面相觑,三学士闭口不言,至于御案后边喜得前仰后合没点皇帝样子的正德,杨廷和决定直接无视。

三位经筵事不发言,作为讲官,杨廷和只好出面作总结讲话,他清咳一声,微笑道:“张而不弛,文武不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治国理论,有文有武,有政有经,的确不能以一法而通达万事,不过听夏大人所言,难道以为兵事可决定一切么?”

夏琦一听大喜,杨廷和这是要他作总结发言了,总算混过来了,他忙含笑拱手道:“非也,正如方才诸位大人所言,决定一切的仍是内政,政令通达,吏治清明,百姓富裕,才谈得上强国强兵,下官所举的例子,那些国家无一不是君贤臣能、国家富有,才能练出强兵。但是为君王者莫有不重视军事的,下官只是听杨大人有所偏倚,这才放胆直言。

而且本人虽为武将但也沐浴圣人之言,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拒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目标而奋斗终生。

众人听到他这话感觉热血沸腾,尤其是那些无关早已忘了和他争辩的什么内容,一个个摩拳擦掌,打算成为继往开来的圣人。

况且兵事应常备,所谓养兵千曰,用兵一时,兵事是施政的补充和保障,不可平时废施,急来抱佛脚。况且对付那些外来的乱臣贼子,蛮夷等人,圣人的恩德对他们来说是没有作用的,应该以武力使他们屈服然后再用圣人的恩德感化他们,这是下官的理解。如果诸位不信,可以去北方边境看一看,如果你们看到那个情景,就不会认为他们是一群人了,他们所作所为远比你想象的要凶狠的多,所以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用拳头来打痛他们。诸位,这只代表我一家之言。还是要广开言路嘛,陛下说的对,文武缺一不可,就像阴阳太极。一阴一阳是为正道。

杨廷和微微一笑,刚想说话,正德已拍着书案喜道:“很好,甚合朕意,朕身子也乏了,还要去给太后太后和太后请安,这便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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