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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灯光昏暗的秦王宫中,侍女们战战兢兢地端着一盆盆血水从秦王寝殿之中走出。

她们的步子虽快,但是很轻,生怕洒出一滴来,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站在殿外的廊道上,可以看见,每一个侍女的神色中都带着震撼与担忧。

这世上还有人不畏惧死亡的吗?

可一旦见过那般震撼的情形,即便是死亡又如何?或许对于那样的一个奇妙的世界来说,死,只是一个平凡的过程。

“刀!孤王的刀呢!怎么还没来!”

秦王披散着头发,身着祭祀用的锦绣宽袍,赤脚站在寝殿的地上。

在他的手边,一只硕大的木桶里,装着百十把卷刃的刀剑,每一把兵器上,都沾染着猩红的血,时间久一些的,已经干涸发黑了。

即便是秦王自己,似乎也并没有意识到,眼前血淋淋的场面,与寝殿之中的黑色漆饰相得益彰,而那种足以勾起每个生灵心中对于胜利和杀戮的渴望,此刻也正在侵袭着他的意志。

今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只神兽夔牛所准备的。

“帝力……”

秦王胜的声音有些嘶哑,若是仔细听来,自然也可以听出当中的虚弱。

在杀死夔牛的过程当中,他借助了原本以为是莫须有的“帝力”,方才导致现如今的虚弱。

他想起了那个告诉他何为帝力的人。

那是个年轻人,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修为不俗,听口音或许是韩人,但即便是秦王胜也没有把握能够确定他是否改换了口音。

自然地,他也无法确认,张朗这个名字,是否是他的本名。

“且不论此人是否包藏祸心,单说这帝力足以击杀神兽夔牛,便是遂了孤王的心愿。”

秦王胜满意地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制作到一半的夔牛鼓。

他原本打算先将这张朗扣押在王宫,待到夔牛鼓制作完成,再考虑生杀之事,然而张朗一早就明白了,原本留给自己的,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便在与秦王胜指点了夔牛鼓的妙用与神兽夔牛的所在地之后,于众目睽睽之下施展术法逃匿无踪了。

而秦王胜的帝力,只可用于平定天下,亦或是做为百姓谋取福祉之事,杀人、抓人,皆不在此列,除非此人眼下便是祸乱苍生的罪魁祸首。

但显然,这张朗此时尚且无此祸心。

……

又折损了十数把神兵利刃之后,眼前的夔牛遗骸便只剩下了一副骨架,森白的色泽毫无生气,对比旁边,那一筐筐的鲜红血肉,直教人心中发寒。

夔牛鼓,以神兽夔牛之皮为鼓面,以其骨作鼓槌,声震五百里,可教天地变色、日月失辉,擂鼓之人心之所向,不论仙妖魔鬼,但闻鼓声,灵力皆失。

眼看这夔牛鼓便要炼成,秦王胜心中欣喜,便叫来了殿外等候的巫觋入殿,以巫祝法术完成最后的步骤。

“今日之后,孤,将一统天下!”

“大王万寿!功盖千秋!”

那些巫觋,自远古时代便有他们的传说。

男巫为觋,女巫依旧称巫,他们所行所修之道,便是天地间诸多大道之一的“巫”道。

自古神、巫不两立,以巫祝法术这神兽夔牛虽为妖神,身负妖族血脉,可既然承袭神职,便自然有了“正统”二字顶在头上。

如今秦王胜欲一统天下,以秦土替代周土,所缺的便是这正统!

“孤王倦了,想四处走动走动,尔等在此完成最后的仪式,切记,若有失职,当即行千刀万剐之刑,知道了吗!”

“臣遵旨!”

秦王胜满意地点点头,侍女上前为其束发,待整理好仪容过后,他便径直朝着天年殿去了。

那里是秦国国师,徐房的地盘。

为了能够益寿延年乃至长生不老,长久地坐拥江山,秦王胜自数年前便召集天下能人异士,为其炼制长生之药。

只是不论他投入多少财帛,杀了多少人,这长生药始终不能如愿地炼制出来,直到徐房,一位身怀半步元婴修为的仙师到来。

他似乎无欲无求,但又对秦王承诺,数年之内,必定炼制出长生之药。

秦王胜见其手段高明,便许他秦国国土内的一切资源与权力等等,但唯有一个条件,那便是徐房炼药之时,只能够在这天年殿中。

是供养?还是拘禁?

见仁见智。

半夏刚刚吃过晚饭,就被玄夜带着来到了这秦王宫之中,眼见周遭殿宇高大而耸峙,精微之处亦丝毫不输于玄庭。

整个王宫的布局都带有极为考究的阵法的味道,这是为了凝聚天下气运而作,任何世代任何王宫皆有此打算。

只是比起这些,昨夜关于魔的讨论,还是令她始终觉得不可思议。

故而也就忘了自己一介平民,竟能在这王宫大殿之中穿梭自如的事。

“玄夜哥,咱们这是要去哪?”

“趁秦王不注意,掉包夔牛鼓。”

“我知道,可那是任务,不是路线啊!”

玄夜皱皱眉,不再开口,因为他从昨天开始,便已经说了许多次,这件事,本来就是半夏自己要处理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辅助。

“等等,好像有人来了,我们先进去躲一躲!”

说着,半夏便拉着玄夜,从一扇半开着的朱漆大门走进身后的殿宇。

殿宇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天年殿!

“好浓郁的药香,玄夜哥,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玄夜:“……”

“哼,秦王胜,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还妄想千秋万代?只待他饮下我的‘神药’,一身帝力连同帝王之气尽归我所有,这天下之大,不!这阴阳两界!便都要臣服在我徐房的脚下!”

这是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做白日梦?

半夏有心想要开口询问,只是那自称徐房之人,口口声声说起了“帝力”与“帝气”,这便不由得她不重视起来了。

按照今安在的说法,这帝力与帝气,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物。

寻常之人,但凡拥有感召力的,其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帝力,或者说,帝力与感召之力本来差别便不是很大。

但帝气却是只有真正的帝王方才能拥有。

此物,先天,不可求,不可养,唯独那种会被天地所铭记的人物,方才具备。

或许这样的可能性,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由天地所生,被天地铭记。

“说起来,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暗箱操作?”半夏疑惑地看着玄夜道。

“与你这超脱凡俗之人无关,也与凡俗之人无关。”

“哦!那就是有咯!”半夏愤愤然说道。

只是她转念一想,这种事是能够讲道理的么?

于是长叹一声,却不料,叹气的声音太大,竟是将里面那正在做白日梦的徐房给惊动了!

“什么人!”

正当半夏准备拉起玄夜逃跑的时候,门外一个敦实厚重的声音传了进来。

“难道孤王来咱们自家的天年殿都不成了么?”

虽是调侃之语,但半夏还是能够从中听出一些不愉的情绪,自然,那徐房修行时间更久,也就更能听懂这弦外之音。

咱们自家,便是与徐房套近乎,可话语中却又没有徐房的称呼,此乃何意?

那便是有你,还是没有你,这都是孤王自家的意思!

不成,何谓不成?

那便是长生药成,你徐房便成,长生药不成,任凭你半步元婴,孤王仍能教你求生不成,求死,亦不成!

须知,这半步元婴可与元婴修士不同,元婴修士或可以一己之力敌当千军万马,必要时即便不敌,亦能全身而退。

可半步元婴,无论如何也还是结丹境界之内,若是当真得罪一国之主,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启禀大王!臣连夜赶工,终于成功酿制出一份长生药的药引!”徐房赶忙小跑来到秦王面前,恭敬道。

“药引?”

“正是!”徐房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天气渐热的缘故,“服下药引,方才能得真药!”

“哦?那何为真药?”

“便是大王荡平六合,天下臣服之时,是时,天将降福于苍生百姓,而服下药引的大王,则可与百姓性命相连,百姓长久,大王,亦长久!”

秦王胜皱了皱眉,一张如虎豹凶兽的脸孔上仍没有半分笑意。

“徐卿可是与孤开玩笑?这平民百姓能活多久,让孤王与他们同生共死,岂不是折寿么?”

噗通!

徐房直直地跪了下来两撇小胡子不停地颤抖着:“大王误会臣的意思了,臣的意思是说,天下百姓,世代传承,只要传承不断,大王,永寿!”

“哈哈哈哈哈……”

听着秦王胜肆无忌惮的笑声,半夏心悸的同时,也在腹诽:这么爱听恭维的话,活该这徐房坑你!

只是既然这两人聊得投机,都没有发现自己藏身之处,半夏便也放松了些,四处张望起来。

嗯?这是什么?

“那徐卿,你口中所说的药引,现在何处?”秦王胜捋着胡须问道。

“回禀大王,就在……”

“哎呀!”

半夏的惊呼声,打破了秦王胜的好心情,自然,也差点击碎了徐房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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