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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二婶扶着一个肥胖老者进了屋,后面跟了十几个左右乡邻。

惠娘见来了帮手,紧张去了几分,忽然见二婶及娘亲几人看自己的眼神古怪,慌忙钻出南九怀抱,躲到一旁。

那老者对何都捕略一拱手,笑呵呵:“老朽乃南园里正南贵田,不知门前如何称呼。”

老者约六旬,身形矮胖,正是南园里正,南九的族中老大哥。

何永略略错愕,怎么他来了。上个月刚刚上任,陪县尉到这周边巡视,此人便是县尉的座上宾,听说马县令亦是对其礼遇有加,为此自己特意上去敬了这老头三碗酒。

自己曲意逢迎,他却不认得自己,何永十分不爽,冷冷道:“鄙人乃不良人都捕何永,有人举告此子伙同铁匠刘大毁钱造器,特来抓捕。”

南贵田不理什么罪名,抚须笑道:“哎呀,原来是何都捕当下,南某失礼了。上次裘县尉巡视各村比武,俺们还一同在下塘村饮过酒呢。”

何永冷笑不已,此行十拿九稳,这个倚老卖老的里正还敢冒头,且看今日如何挫挫他的威风。

“何某公务在身,得罪得罪。你此刻前来,莫非要包庇这贼子不成?”

南贵田不理会这半带了威胁的话,依旧一幅笑呵呵的模样。

“俺家老九在乡里是本分之人,又是中户良家子,如何就做出这等不法勾当。”

众乡邻纷纷附和,说是不是弄错了。

何永一指刘大、曹四二人还有搜出来的铜器,戏谑道:“南里正,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话讲?你若想为此子开脱,便随某去县衙,是非如何,裴县尉定不会偏私。”

“物证且不说,这人证怕是做不得数。”南贵田哈哈一笑,慢慢踱步到了曹四跟前。

“嗯?此话怎讲?”

“去年中秋比武,这曹四与老九比试马术,不知何故曹四那马儿竟然冲到高台,还是老九制服那疯马,这才没有惊扰裘县尉。不过可惜啊,曹四因此伤了腿,为此还去县里告过俺九郎,呵呵,小老头快七十了,却还记得此事呢。若是此人做证,明府那里怕是说不过去吧。哦,都捕才来不久,自然不晓得此事了。”

何永狐疑地看着曹四,见他一脸窘迫,想必南里正所言不虚,心中暗骂:这家伙竟然利用自己报复南九,且看此事了解,如何收拾他。

不过眼下之事要紧,何永按捺住想砍死曹四的冲动,与南贵田周旋起来。

“曹四做不做得人证,自有县尉县令依律定夺,这指使刘大毁钱造器之事决计逃脱不过。”

南贵田走到曹四跟前,取了那个八卦铜镜看了一番,赞道:“果然是好东西。”

南九见这老大哥这般从容自若,心中有了底气,暗自庆幸刚才自己没有闹出变故出来,忽然屁股被踢了一脚。

“站好啰,看看自己闹的什么事,越大越没个人样,是不是非得让老八回来收拾你才安分?”

南贵田骂完南九,又旁若无人地走回二婶身旁,笑呵呵道:“此事还是二婶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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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微微欠身,问道:“刘大,奴家没记错的话,九哥儿是让你融了铜碗造些稀奇玩意,怎么这铜碗完好无损?”

刘大小心地看了何永一眼,结结巴巴道:“九…郎火急火燎地拿个铜碗让俺给他打…打铜丝,俺…俺说有些可惜了,又见他还未…未成丁,若…若他家中大人追究惹来麻烦,就…就不肯帮他。谁知…知九郎不依不饶,说可融化通宝,还…还说做得好就把铜碗送俺。俺…俺一时鬼迷心窍,就应承此事。”

曹四忙道:“是的,是的,九郎也是这般与俺讲的,还好俺只是随便拿了一截旧铜丝给他,不然啊,也要吃罪。”

二婶淡淡道:“我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之户,但这几贯通宝还是能拿得出来。即便九哥儿让你毁钱,耗费及工费最多不过五六贯,如何不直接取通宝给你,何必这般麻烦,还送你一铜碗,你可知这铜碗虽说不值钱,但是十贯总可以卖的。”

何永听二婶说什么「十贯总可以卖的」,顿时心里那个美啊,本来担心这妇人晓得铜碗的价值,看来现在可以安心发大财了,哈哈哈。

“俺…俺不晓得,要…问…问九郎,才…知。”

刘大惶恐,在押来的路上被何永从旁敲打,说毁钱以私铸同罪论,主犯要流三千里,从犯服劳役两年便可。只要指定南九,他会向县令求情,许其可在本地服役,如此可以照顾自己老娘。

刘大本是一时财迷心窍犯下大罪,悔恨连累了老娘,平时胆子又小,被何永一番打压,不顾一切要拉南九下水,好减轻罪行。

“是啊,都说你家九郎受伤之后疯疯癫癫的,拿铜碗换铜丝也保不齐。”曹四知道欺瞒何永,不顾一切希望弥补过失,也不住帮腔。

惠娘愠怒道:“没有,他…九叔没有中邪,你胡说。”

曹四得意道:“没有?这可是那日去下塘村做道场的裴道长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何都铺若不信,可传裴道长过来一问。”

“裴道长不是南园之人,如何晓得,所说的哪能作数?”

“小娘子,你又是他何人,一口断定他未中邪?”

惠娘被问得面红耳赤,是啊,自己是他什么人呢?

何永的大手一挥,得意道:“这南九为何送刘大铜碗,此事不急争辩,县尉自然会问出缘由。南里正,你还有何话讲,是随某一同去县司还是约束村民让路?”

“且慢,刘大,提炼精铜不易,时下通宝多掺杂他物,你如何晓得这铸铜之法?说,是不是熔了他物诬陷我!”

南九经二婶这么一提醒,忽然想到这个大漏洞,此时的通宝多是劣钱,这刘大给自己的可是上好的铜丝,他如何晓得提炼精铜的?

刘大猛地看着南九,嘴唇发抖,带了莫名其妙的委屈,说道:“俺,俺没有说谎,俺就是用劣钱提炼的精铜!”

南九傻了,这是什么情况,刘大竟然当面承认毁钱之事,自己当真要下大牢了。

“哈哈哈,南里正,刘大的话你可听仔细了。”何永突然变色,呵斥道:“来人,刘大已亲口招供,人赃并获,即刻回县司复命!若有胆敢阻挠者,格杀勿论!”

不良人呼和一声,拔刀逼上南九。

南贵田亦是想不到有此突变,看来今日要留下老九怕是不易了,只有亲自去一趟县城。

正当南贵田犹豫不决之时,只听耳边有人抑扬顿挫地念着:

“「诸私铸钱者,流三千里;作具已备,未铸者,徒二年;作具未备者,杖一百。」疏议云:若毁钱以私铸同罪论,需得以铜取利。试问:这利字何在,炉具何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九的二婶,她无视横刀的威胁,背出一段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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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惊,想不到一直深居简出的二婶居然懂得这么多,虽说很多人不明其理,但看何永的脸色自然晓得她说的没错。

南九却不住叫苦,二婶问「利字何在」,岂不是在提醒何永:最为关键的「赃物」还未寻到么,若何永回过神,在南园村大肆搜捕,寻到发电机等物,岂不坏了。

何永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心道:此妇人倒是有些见识,想必铜丝被她藏起来了,要在司堂之上当众拿出。若勘验刘大的铜丝值不过铜碗,如此一来,南九以铜碗为诱饵,唆使刘大熔炼通宝之说,不攻自破!

不过何永敢冒着得罪燕南天、南霁云的危险来南园抓人,心中必定早有主意。

早先,何永问过冯铁匠还有几个匠人,知道上好的精铜丝极其珍贵。刘大炼的这些通宝如果熔成精铜丝,足有几十倍之巨利。

本来打算搜查出铜丝,然后偷偷换了精铜丝将此事做实。没想到这家人甚是狡猾,居然晓得将铜丝藏了起来。

不过么,现在搜不搜的倒无所谓,南九既然选了刘大的铜丝,想必那些赃物要比冯铁匠的要好,应该也算得上精品;再有这个刘大亲口承认会炼精铜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何永耐着性子看完这妇人在自己眼前显摆,忽然寒声呵斥。

“放肆!莫以为读了些书就在本官面前显摆,刘大亲口承认毁钱,又招供乃南九指使,你还敢阻挠官府拿人,莫怪某刀下无情!”

立刻,几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二婶的脖子上。

二婶根本不惧,逼近何永一步。

“何都捕,你当真以为这铜碗价值不过十贯?”

何永的狞笑僵住了,莫非自己被这妇人下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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