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九柔声道:“以后夫君不会再让茗儿受半点委屈。”
茗儿呢喃道:“只要能与夫君在一起,受再大委屈,茗儿也愿意。”
南九的心中有一种无名的感动,那日的梦境对他的触动很大,自己所梦到的可能是那个时空里发生的真实吧。那不正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结局么,如果穿越回去,又能怎样呢。
想到这里,南九彻底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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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惠娘本要七夕前赶到清河去探望南九,无奈听说阿爹在黎阳县出现,去求了他两日,依然未能挽回阿爹的心,甚是失落。
想着家里的娘亲,又想着清河的他,左右为难。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回南园。
笒娘早已猜到男人不会回来,对此倒是不抱什么希望。自从经历破庙的变故后,她当真把心沉了下来。
不过也奇怪,自从裴道长死了之后,村里也没有人在她背后讽言讽语,似乎都在回避这个问题,对笒娘更是敬而远之。
倒是南九的二婶如往常一般接纳她,这让笒娘有了另外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也就往南九家走动得更频繁了。
现在儿子是再也不能见,也不能提了;只有女儿让笒娘犯难了,这些日子若没有她支撑着这个家,只怕自己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想了。
只是这水灵灵的女儿,往后怕是要受自己拖累了。想到这里,笒娘觉得不再惧怕什么流言蜚语,人总得活着不是么!
这一日水强娘从码头回来了,正好过来串门,就帮着收完最后一落月季花,几人聚到后园纳凉,说起水强的亲事。
二婶问水强娘:“那个娘子你可是满意?”
水强娘喜滋滋道:“可是个会过日子的,奴家说要给她买衣裳,她倒是勤快,反倒给奴家置办了一套。”
惠娘打趣道:“婶婶,如何不见你穿来看看。”
水强娘道:“又不是过节的,穿什么新衣裳。听说是请了魁秀坊凤姑做的,奴家说破费了,可这闺女能说会道的,奴家如何推脱得过。”
一旁默不作声的笒娘看着懵懵懂懂的女儿,心里头更不是滋味,看着一个个嫁的嫁娶的娶,自己家的小妹别说百里挑一,便是万里挑一也不是夸张之辞,唉,怎么就没人上面提亲呢?
二婶笑道:“那可是定下日期了?”
“本来是定了日期的,可是水强这小子去了清河…”忽然水强娘意识到说漏了嘴,忙道:“都看阿舅的意见,奴家不好作主。”阿舅指的是水强爷爷。
二婶奇道:“水强怎么去了清河,莫不是九哥儿请他的还是…”
水强娘本就不会扯谎,很快露了马脚,只得老实交代。
“七夕前一日他九叔不知何故到了码头,只是去了总槽一趟就走了。第二日夜里,喇子水强他们就去了清河,奴家这次去码头也没见着强子。”
二婶轻笑一声,怎么这个毛病也学了去。忽然狐疑起来:九哥儿护张巡回京,去码头找燕南天做什么?南霁云前些日子过码头不肯回来,莫非是临时起的意,要九哥儿去清河?
越想越觉得里面透着古怪,二婶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眉头慢慢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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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惠娘依旧陪着二婶。自从听到「七夕前一日」,心头一阵落寞,自己竟然与之错过了,心头的思念越发强烈。
二婶挂记南九之事,也是难以入眠。转头看到月光下那张忧郁的脸庞,心头一阵苦叹,问道:“那日你如何不去清河呢?”
惠娘蹙眉沉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你喜欢他吗?”
只是这么轻轻一问,惠娘好似被雷击一般,脑子嗡嗡作响,心房如鹿跳不已。
“二婆,你,你说什么呢。”
二婶轻轻摩挲她的脸,心疼道:“这些日子又瘦了,真是难为你了。你想见他吗?”
“可是他现在去京城了啊。”这话一出,惠娘慌忙将脑袋藏到手中,恨不得立刻羞怯而死。
“那他到了京城,二婆托人送你过去,好不好?”
“好,好啊…啊,不好不好,他不是还要回来的么。到时候自然就,就可以…”
二婶轻叹道:“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他自己了。”
惠娘侧过身子,狐疑道:“二婆,你是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傻丫头,他就像雄鹰长大了,终究还是要高飞的。”
惠娘忽然哭了,轻轻啜泣着:“也就是说他再也不会飞回奴家身边,对吗?”
二婶紧紧搂住她,叹道:“总有一天他会飞回来的。或许就在不久吧!”又似自言自语道: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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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又过了一座山岭,估摸着还要几日功夫才能到马踏关。南九有些犹豫起来,估计黑石盲撑不到那时,就与茗儿商量如何打发黑石盲。
茗儿也是很为难,这人一幅等死的架势,如何都不肯服药。不过现在怕是连长生天都难活其命,只有听天由命吧,或许在路上二人还可以送他最后走完这程,不如就放慢脚力。
南九可没茗儿想得那么多,只是碍于面子,不愿意把一个将死之人送官而已。
说话间,山下慢慢走来一骑,来人在黑石盲身旁停住。那人盯着黑石盲看了一会,又缓缓催马向前。
南九看来者不善,让茗儿去林子里躲避,自己横枪挡在路中。
“你是何人?”
来人是个光头无眉无须汉子,样子十分阴冷。那人下马,从马背上抽出一把二指宽厚刃手刀,又摸出洗刀布擦拭刀刃。
“是你伤的他?”
来人的阴冷刺得南九一阵寒噤,甚至能听到那手刀发出的争鸣之声,不由又问了一句:
“你是何人?”
来人也不理他,走到黑石盲身边,与之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两人一问一答,十分冷静。
黑石盲艰难地爬起来,嘴巴里念叨一阵,又虔诚地对着东方拜了几拜。跪拜完毕,回头对光头人说了几句。
光头人微微点头,口中念着类似咒语的东西,缓缓踱步到黑石盲身后。横起手刀过肩,做了个刀礼,然后挥刀在黑石盲脖子割了一圈,左手迅速抓起黑石盲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提,将黑石盲的面皮自脖子刀口以上提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黑石盲面部一片青红,喉咙里血流不止,整个身子却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眼前一番变故,看得南九嗓子发紧,不由得吞了下口水,枪尖有些闪躲。
“我是黑石盲!”
光头人将头皮仔细收好,放到背囊中,深情甚是阴冷。
这个人是黑石盲,那刚刚死去的那人又是谁?
不待南九发问,阴冷汉子突然暴起,挥刀卷起一阵尘土,沙粒瞬间打在南九的脸上,生冷的刀尖已经到了近前。
南九慌忙举枪挡刀,但觉胸口一阵翻涌,双手已经发麻,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鲜血很快浸透衣衫。
不待南九多想,手刀又切来,他慌忙立枪回挡。手刀一挑,将长枪荡开,在空中兀地折回,又横向切来。
南九退后连连,心中诧异万分,这才是真正的黑石盲!
保命三招都被光头人轻松化解,南九也顾不得什么横扫千军什么的了,记起阿兄教的十六路马枪,胡乱拿出一招半式,借着后退气势,下压枪身,削去手刀的攻势。
“哦?七十二路枪法,南霁云是你何人?”光头人收住手刀冷冷地问。
“什么七十二路枪法。”
南九惊魂未定,略略凝神定气。心中暗奇,女魔头说这是七十二路枪法,这光头人也这样说。
“只是可惜了。”话音刚落,光头人晃动手刀欺身上前。
手刀飞快舞动,已经看不清虚实,南九大喝一声,举枪直指来人前胸。
刀影突然移至侧身,只听铛的一声,刀背重重砍在枪杆上。眼前闪过一道寒光,直奔胸口逼来。南九横枪一挡,慌忙翻身逃出战圈。
光头人轻喝一声,转身反手一刀劈来。南九硬生生接住一刀,胸口一团炽热再也忍不住,身子一矮,喷出一口鲜血。
茗儿惊呼一声主人,从林子里奔出来。她慌忙将南九扶起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抓这一柄短刃对着光头人。
光头人收住手刀,冷冷道:“你也不错了,受了伤还能接住我七招。比我想象的要好许多,七十二路枪法果然名不虚传。”
他见茗儿拿着短刃要逼退自己,阴恻恻道:“嘿嘿,原来还是个胡人,也好,索性送你一程。”说罢便横刀劈过去。
南九强忍胸口疼痛,抱住茗儿往边上翻滚躲过一刀,又觉后背袭来冷风,双眼一闭,心道:这次真的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