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屏被胡管家引着走进客厅,只见胡宗政已经坐在东侧的太师椅上了,他正在喝茶。
“臬台大人请坐。”胡宗政放下茶杯没有起身,指着西侧的太师椅说道。
彭家屏没有吱声,而是皱着眉头坐了下来,他不是生在饭厅的气,而是生胡宗政没有起身的气,因为待客之道主人是要站起迎客的,他这是对彭家屏的轻视,或者说是蔑视。
彭家坡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发作,而是端起茶杯喝起茶水来,他不想先说话,他也要学胡宗政那样以静制动了。
张经历坐在下首,常顺没有跟进了,而是在门口候着,他属于随从,不能跟着进客厅,只能等在外边听候差遣。
胡管家看大家都坐定了,他转身走了出去,他也是随从下人,不能在客厅里呆着。
屋里一下子肃静了下来,彭家屏在小口地品茶,胡宗政在看着远处,张经历在不知所措中,他比彭家屏还要窝囊。连杯茶都没混上,可想他有多不受待见了。
“胡老爷,我家大人...”张经历开口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胡宗政用手势给制止了。
“等下。”胡宗政说道。
一句话把张经历弄得目瞪口呆的,他不知道是话说的不对了,还是开口的时机不对,所以就僵硬在那,不知道咋个打圆场。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胡管家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张经历定睛看去,跟着的那人竟然是被彭家屏殴打的那个仆人,只见他耷拉个脑袋,脸上的血渍还没擦呢,看上去很是凄惨。
“老爷,就是他惹臬台大人不高兴的。”胡管家走进来后对胡宗政说道。
“知错吗?”胡宗政看了一眼受伤的仆人冷冷地问道。
“老爷,我知错了。”受伤的仆人小声回答道。
“知道错了还这么趾高气扬的,给我跪下。”胡管家说着就给了这个仆人一脚,正好踹在他的膝盖处,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错在哪了?”胡宗政拉着长声问道。
“错在我狗眼看人低,没把这位大人当成大人。”受伤的仆人带着哭腔回答道。
“啥叫不把大人看成大人啊,你就是在强词夺理,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这样的乱咬,就没想惹到臬台大人会是啥后果吗?”胡宗政依旧冷淡地问道,他这话也是说给彭家屏听的,也是在骂彭家屏呢。
“臬台大人,小的对不起了,小的给您磕头。”受伤的仆人说着冲彭家屏磕头。
彭家屏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这个仆人,而是继续在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子。
“磕两个头就想糊弄过去啊,管家,家法伺候。”胡宗政命令道。
胡管家从腰间解下一把皮鞭,他先是一脚把这个仆人踹倒,随后抡起皮鞭使劲向这个仆人身上抽去,因为太过用力了,每一鞭子都见了血。
这个仆人在地上边哀嚎着边打着滚,叫声很是凄惨,可想这鞭子抽的很重。
张经历看着已经成了血人的仆人,吓得他脸色苍白,好像打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彭家屏看着在地上被打得翻滚的仆人,没有啥反应,神情依旧是镇定自若,脸上依旧是平静如水,就好像看胡管家抽打一块石头一样。
被打的仆人惨叫声越来越弱,挣扎的幅度也是越来越小,最后竟然没了声音,不再动弹了,此刻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了,身上一道道鞭子印,有的地方皮开肉绽的,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老爷,狗东西晕过去了。”胡管家停下鞭打,喘着粗气对胡宗政说道,他已经累得大汗淋漓,头上都冒着热气。
“臬台大人,您满意不?”胡宗政转头问彭家屏道。
“问我干嘛,你家的仆人跟我有啥关系。”彭家屏无所谓地说道。
“那就这样吧,管家啊,把这狗东西送回家去,再给他拿二百两银子治伤,伤好了也不要再来了,这样笨手笨脚的东西用着不方便。”胡宗政吩咐道。
“是,老爷。”胡管家答应后出去了。
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仆人,他俩把被打的仆人架了出去。
张经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他被刚才的场景吓得不轻,一个好好的人被打得半死,而且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他没被吓尿就不错了。
虽然看着害怕,可张经历也很佩服出手阔绰的胡宗政,因为二百两银子可是这个仆人差不多五十年的工钱啊,因为一个普通仆人一年的工钱就是四五两,这么算来,这个仆人还是赚了,而且是赚大发了。
“臬台大人,茶凉了吧,也不要换换?”胡宗政问道,他这是准备开口说正题了。
“不要,不冷不热刚刚好,我习惯喝凉茶了,这是我们老家的习惯。”彭家屏喝了口茶后回答道。
“听口音,臬台大人应该是中原人吧?”胡宗政问道。
“胡老爷说对了,本官老家河南。”彭家屏回答道。
“河南是个好地方啊,许多习俗跟我的老家相似。”胡宗政说道。
“胡老爷应该是安徽人吧?”彭家屏问道。
“臬台大人好耳朵,我老家安徽桐城,与张廷玉张中堂是同乡。”胡宗政回答道,他话里带出来张廷玉,显然是在给彭家屏施压,因为张廷玉是一品的军机大臣,是彭家屏的上级。
“桐城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出了张中堂这样的大儒,这次来之前皇上就对我说过,让我路过桐城时去给张氏祠堂上柱香,看见皇上对张中堂,已经桐城的重视啊。”彭家屏平静地说道,他语气虽然平淡,可话里却带出来皇上,这是在用皇上压制胡宗政所说的张廷玉。
“过奖过奖了,哈哈。”胡宗政笑着说道,他笑得很是僵硬,显然是被彭家屏给压制住了。
“不官这次来湖北任按察使,是奉了皇上的专差的,目的就是要查清前任湖广总督史贻直的贪腐案子,所以本官来登门拜访胡老爷,请胡老爷给予配合。”彭家屏严肃地说道,他开门见山了,不想再跟再跟鬼精的胡宗政绕圈子了。
“史贻直贪腐案?”胡宗政吃惊地问道。
“对啊,就是调查他在湖广任上的贪腐案件的。”彭家屏看着一脸惊讶的胡宗政回答道。
“史,史贻直不是回京任职了吗?”胡宗政语无伦次道。
“把史贻直调入京城是皇上的调虎离山之计,目的是让你们这些当事人不惧怕,那个好好配合本官的调查。”彭家屏回答道。
“我哪是啥当事人,我与史贻直不熟,也无来往,我可是啥也不知道的。”胡宗政说道,语气很是坚决。
“史贻直在湖广任总督三年有余,你就没有与他来往?”彭家屏盯着胡宗政问道,他脸上凝重,再加上阴阳眼发出的寒光,看着很是吓人。
“他当他的总督,我贩我的盐,真的没啥来往。”胡宗政冷冷的说道。
“公务没有来往,那私底下呢?”彭家屏继续问道。
“私底下也没有交集。”胡宗政回答道。
“胡老爷,本官既然来找你调查,必然是掌握了一定证据的,你还是主动交代的为好啊,否则...”彭家屏说道,他是在吓唬胡宗政。
“既然臬台大人有了证据,按证据处理就是,如果涉及到胡某人,臬台大人也不要客气,对手就是。”胡宗政看着彭家屏说道,他也是一脸的严肃,看不出一点惧色。
“去年七月初六,史贻直夫人去世,你没去猪府吊唁吗?”彭家屏盯着胡宗政厉声地问道。
“去了啊。”胡宗政回答道。
“去吊唁,还说没有私交?”彭家屏问道。
“湖广两省几乎所有的盐商都去了,难道这都是与他私交苟合吗,臬台大人?”胡宗政回答后反问道。
“你送唁金没?”彭家屏问道。
“送了。”胡宗政回答道。
“送了多少?”彭家屏快速地问道。
“白银二十两。”胡宗政回答道。
“哈哈,好个二十两,你打发仆人一出手还二百两呢,给总督大人送礼才送二十两,骗鬼呢。”彭家屏大声说道,他显然是不相信胡宗政的话。
“我也想多送啊,可他也不收啊,这二十两银子还是我偷偷摸摸留下的呢,不信你去问史贻直啊。”胡宗政说道。
“当然要问了,不过问他跟问你是两个性质,你自招要胜过被查出哦。”彭家屏喝了口茶水后说道,他语气放慢了下来,没了刚才的厉声。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胡某人从来不说假话,我只给史贻直送过这二十两银子,这句话我负责。”胡宗政斩钉截铁地说道。
彭家屏没有再说话,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是那种压抑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