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轮满月还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洋洋地洒下朦胧的光芒,将整个汝南城包裹其中。
一处府邸的门匾,上面漆金大字被照耀的微微发亮。
夏侯府。
这曾经是祁国的大将军府,洛云接收豫州后,见夏侯长的家门太过狭小,便将这大将军府赐给了夏侯长,作为府邸。
夏侯长本来不想承受这恩惠,但最后仍然是搬了过来。
现在,就只有这府邸,还算是有着昔日祁国的影子。
夏侯长夫妻早早地醒了。
妻子张氏沾湿毛巾,将他的脸擦净,细细地整理好他的衣襟。然后转身,走向那副斑驳的盔甲,轻轻抚摸了一下,随后抓起。
铁质的盔甲对于她来说有些过重了,提地有些吃力。
夏侯长伸手接过,穿戴在身上。赵氏俯身娴熟地将盔甲系好,不松不紧。
“我去了。”夏侯长将赵氏垂下来的头发撩回耳后,说道。
“嗯。”赵氏点点头,眼中没有不舍和担忧,反而有种决然之色。
夏侯长转身,拉开房门,怔了一下。
早就有人在他门外等着了。
“父亲,我随你去!”他年仅十六岁的儿子夏侯卓,冲着他说道。
夏侯卓也已披挂,身着戎装的他显得十分俊伟。夏侯长本来想他学文,于是起了“飞章”为表字,谁知,他还是走了父亲的老路子。
“你跟我去作甚?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夏侯长说道。
“怎么没有关系了?”夏侯卓急道,“我知道爹爹是要去为陛下报仇……”
“住口!”夏侯长怒喝道,“你的陛下正值青年,还好好的,要什么报仇!”
“我说的是……”
“那是我的陛下!”夏侯长再次打断儿子的话,“为陛下报仇,是我等臣子的本分,而你,从未有一日是陛下的臣子,报仇一事,哪里轮得到你?”
“我只想跟随父亲。”夏侯卓执拗道。
“你不是很钦佩水沉箫么?”
“我……”夏侯卓被说破心事,有些忐忑地望着父亲。当他听到水寒数日之间,便将整个荆州尽数攻陷之后,心中便是惊艳无比。如此不可一世的功绩,给水寒在他心中形象添上了一层层的光辉,让他无比倾佩。男儿在世,就当立此不世之功。但他估计父亲的立场,便一直克制自己,没有参加武举。
“你听着,你愿意作为谁的臣子,我都没有意见。这个国家……”夏侯长抬头看着月亮,“很好。尽管不想承认,但确实比祁国要好多了。”
“我何尝不知道,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有多痛苦。但是忠诚是一个臣子的本分,若让我从事二君,我心中始终都过不去这道坎。你说我迂腐也好,但当我想到,那天陛下回来时,看到曾经的臣子们,都跪在别人脚下,心中该有多落寂啊!你不是陛下的臣子,不需要也没必要承担这种痛苦。”
“当时陛下交出国印的时候,我真的很不甘心啊。尽管我知道,陛下是为了保全百姓,保全我们。否则,我们活不到现在。当时没能为陛下一战,那就这次再战吧!”
说罢,夏侯长气势猛然一变,犹如当年驰骋沙场,气吞如虎。
夏侯卓看得竟都有些心惊。
时隔一年,夏侯长再次身着铁甲,踏出家门。
天微微亮,早朝即将开始了,但此刻在广场上等候的大臣,仍然在交头接耳得说些什么。只因今日来上早朝的大臣中,多了几个陌生,在场之人却又熟悉的人。
先祁大将军夏侯长。
先祁卫尉马铁。
先祁郎中令梁广。
先祁执金吾戴蒙。
先祁虎贲中郎将左丘翎。
都是在祁国倾倒后,抱病在家,不接受招募的。但洛云仍然给予五人令牌,只要他们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进宫听宣。
先祁的旧部们见这五人尽皆到场,眼中不禁激动起来。今日朝会的主角,必定是这五人了。就连罗青,也都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洛云落座之后,见到这五人,微有惊讶之色,没想到这五人都来了。
“五位大人伤病终于痊愈了,真是天佑我大夔啊。”洛云微笑道。
夏侯长出列,沉声道:“洛郃一党公然毒杀祁安公,实在令豫州人神共愤。祁安公并非只大夔之公候,还是是丞相之岳父,亦是豫州军民之旧主。此等仇怨,不共戴天!若不报此仇,难平军民之怨。”
“臣恳请陛下出兵讨伐洛郃一党,为祁安公报仇。臣虽不才,愿当前锋!”夏侯长跪拜道。
马铁等人跟着跪拜道:“臣等亦愿为先锋!”
有这五人带头,先祁的旧臣们纷纷跳了出来,跪拜于地,说道:“臣等皆愿随军出征,为祁安公报仇!”
洛云看着殿中的跪下了一半的臣子,沉吟一会,随即看向臂缠黑巾的罗青,说道:“众臣所言,丞相以为如何?”
罗青拜道:“洛郃一党公然毒杀臣之岳父,实属不共戴天之仇。若不出战,恐寒了将士与民众的心,又遭天下取笑。臣赞成出兵!”
“好!”洛云一拍龙椅,起身叫道:“夏侯长听令,我命你为统帅,马铁等人为副将,领豫州本地兵马八万,联合荆州兵马,共同攻伐并州,直指陵阳城!”
“臣遵旨!”五人跪拜。
“贺平听令,你率领五万禁军,抵达豫、冀两州交界处,奔袭骚扰,防止冀州出兵驰援并州。”
“臣领旨!”贺平出列。
“朕今日举全国之力,为祁安公报仇,希望诸位众志成城,让其血债血偿!”洛云沉声道。
整个豫州军民震动,大军开拔之日,打量平民自愿捐粮十万斛。
所有军队臂缠黑巾,军中扛着一杆大旗,上书:报仇雪恨。
罗青随众送走军队,回到了府上。
在院中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郗昭的影子,罗青便知道她去了祠堂。自从郗宪死后,郗昭便天天往祠堂去,一呆就是半天的光景,原本窈窕的身子又消瘦了一圈,整个人的气色都差了许多。
罗青走进祠堂,果然,里面已经烟云缥缈,郗昭瘦削的身影跪在蒲团上,口中诵着佛经。
罗青没有打断她,其间添了新的香火。每天他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在祠堂陪着她。
终于,郗昭停了下来。她转过头来,面带哀色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父亲会自杀?”
罗青沉吟了许久,才说道:“我们做了很多种准备。”
郗昭苦笑一声,说道:“我真傻,我早该想到的,以父亲的性子,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是洛仲想让岳父死,”罗青说道,“死在我们手上。他给岳父下了慢性毒,若不出意外,岳父应在回到豫州后毒发。只要岳父死在豫州,洛仲就可放出消息,说我们害怕岳父争夺政权,毒死了岳父。到时,整个豫州的军民将会与我们决裂,君王与百姓离心离德,夔国将不攻自破。”
郗昭咬牙切齿,她真没想到,对方会用她父亲,作为一枚如此恶毒的棋子。
“但他们没能如愿。如今整个豫州众志成城,他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郗昭红着眼睛,恨恨地说道。
“岳父其实也明白这些,于是他一路上酒不离手,策马奔驰,只为了加快毒药发作。而且,为了防止万一,岳父喝最后一囊酒时,还吞服了剧毒。”
郗昭想起郗宪临死前的情景,再也忍不住,眼泪如珍珠般掉了下来。
“父亲不会白白死去的,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郗昭咬牙切齿,当时亡国的仇恨与悲痛,还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确实,郗宪用自己的生命,防止了夔国内部的决裂,为洛云争取到了最好的局面。
但是,罗青却仍然一脸愁色。
“洛仲毕竟是我师父,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智谋绝对不止于此,他一定还有后手。”
“以我父亲做棋子,竟然还不是杀招吗?”郗昭冷哼道。
“对于他的后手,我已经有所猜测了,”罗青皱着眉毛,“如今看来,说不定他也料到了岳父会提前毒发,这样的话,那可真是最坏的情况。”
“什么后手?”
“太和郡主。”罗青沉声道。
郗昭身子一顿,看着罗青。
太和郡主,洛兴的长女,洛云的皇姐,洛诚。
“将会如何?”郗昭问道。
“洛郃会以和亲的名义,将郡主嫁给沉箫。”罗青声音低沉,“目前,先祁旧臣们已经斗志昂扬,准备好了打一场大战,如果和亲,先祁旧臣以及豫州百姓的反弹,相比岳父再豫州内身亡,将会愈加激烈。但对于陛下来说,这将会是唯一的机会,将他亲生姐姐接回身边。其次,沉箫上回已经拒绝先皇的赐婚,可见他并不愿娶郡主,就算沉箫为了救郡主同意和亲,也必定会在君臣之间产生间隙。到时,各种矛盾激发,夔国,就完了。”
郗昭听得背脊发凉,冷汗直流,她本以为以她父亲为棋子,已经恶毒至极了,没想到,在其后,还有更加恶毒的计谋。郗昭甚至有些心悸起来,洛仲,这究竟是何种可怕的敌人啊。
“这该如何是好呢?太和郡主,就是你梦话里的‘公主’吧?你们一定会选择和亲的吧,你们三个,一定不会放任她不管吧?”郗昭幽幽地说道。
“梦话?”罗青一愣。
“本来很长一段时间没说了的,但这几天,你又开始说梦话了。”
罗青默然无语,只得转而言它:“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这样一来,布置的暗棋,要提前派上用场了,本来是想等到决战之时,定胜负所用的。不知道沉箫的事办的如何了,就怕沉箫赶不回来啊。”
郗昭哼了一声。
“我不管你什么棋,只要能为父亲报仇就行。”
第二日,军队才开拔一天,洛郃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
使者带来的话很简单,但震撼了整个豫州。与罗青所预料的,丝毫不差!
洛云汗毛直立,虽然和罗青预料的一样,但他任然震惊在洛仲将亲人当做棋子的事实当中。
“来了!洛仲真正的反扑终于来了,沉箫哥哥,赶快回来吧,我们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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