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在这一点上,李妙白和他很相似。
他们都是杀手。
一个为了父亲而杀人。
一个为了江湖而杀人。
都是杀人,没人站在制高点上。
大家一样的混蛋。
李妙白也有叶子的感觉。
如果战,李妙白会死。
如果生死难料,李妙白情愿不赌。
李妙白是个不合格的杀手。
因为李妙白的情,易动。
情,是杀手的破绽,像剑刃的豁口。
一个杀手死去。
一定是因为情。
李妙白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死在“情”上。
可他还是依然选择动情。
无情,是草木。
杀手也是人。
···
···
清晨,风雪已注,小城迎辉。
雪后的清晨,很美。
李妙白和海东,送牛大柳走。
他们要了一份丰盛的早餐,三个人一起吃了。
没喝酒。
办正事,不喝酒。
李妙白搂住牛大柳的肩膀,告诉他:“你放心的去,我们是朋友,如果潘青云杀你,他得死,我也陪你死。”
牛大柳听后,哈哈大笑,说道:“我信你!但你不用死,因为我不会死。”
牛大柳看上去不大聪明,他是不是真的傻?
不,他很聪明。
他知道自己很有用。
有用的人,不用死。
在没有找到无情剑前,他不会死。
他死,李妙白也得死。
死的人太多,不划算,所以他一定会活下去。
牛大柳还可以肯定,潘青云不会动他,即便他给潘青云戴绿帽子,潘青云也会忍。
牛大柳扛起铁王铲大步走出英雄客栈。
李妙白凝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对海东说:“这家伙,不是狗熊!”
···
···
雪一停,落马镇立即热闹起来。
街上排起了长龙。
在有组织的情况下,大批的江湖人士,走出落马镇,踏着雪,奔向英雄谷。
他们一去,便不会再回到落马镇。
直至他们找到剑圣风流的坟冢,见到无情剑鹿死谁手。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卖各类吃食的商贩。
载酒的马车,少说有一百辆。
卖棺材的老板只有一个,他靠着高价雇佣的打手,几乎垄断了落马镇的市场,为此他花费了不少,可他不后悔,因为,不久后,他的身家将会倍增。
落马镇的很多女人,仍没有起床。
她们太累。
昨夜,很多原本不行的男人忽然变得行了起来,拉着她们缠绵到了很晚,仿佛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享用女人。
这一次,消息是不是可靠?
无情剑真的要重出江湖?
李妙白认为,这次他极有可能会成为历史的见证者。
因为他正看着浩荡人群,不仅看见了尚云阁的潘青云,还看见了江南世家的邱凌云,邱壮志,南宫世家的南宫无敌,南宫一梦,长春世家的秦景天。
人群中,唯独不见秦辛夷。
李妙白很放心。
他不想见秦辛夷,怕还债。
他欠秦辛夷一份情。
一辈子也还不了。
三清派、三刀门,状元府,峨眉派,华岳派,名剑山庄的人都在。
江湖上有头脸的门派都在队伍里。
最为关键的是,李妙白看见了披着袈裟,没有头发的和尚。
这次,连少林寺居然也来了。
出家人一向淡泊名利,吃斋念佛,不喜欢纷争。
诱惑,佛也逃不过。
无情剑如果不在英雄谷,那必然是有人和江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江湖里,还没人可以开这种玩笑。
据说,上次武林出现这种盛况,还是因为半个江湖对南蓬莱的伟天宫动了歪心思。
···
···
喝茶,果然可以是人安静。
李妙白要的是绿茶,茶淡,心淡。
他正在喝,不紧不慢,一口口的呷着,热水通过他的喉咙,进入他的胃,温暖肠道,令他感觉到舒坦。
雪后的太阳,很大,很暖,温柔的像是女人的手,抚摸着人的脸颊。
李妙白很想睡觉,他昨夜几乎没睡。
他打了一个呵欠。
海东却急了。
他已经喝了好几杯茶,他不能不着急。
因为,诺大的英雄客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外人。
客栈伙计,看见他们,很奇怪,感觉他们有问题。
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口眺望,海东能看见的只剩下大队的尾巴。
“我们还不走?”海东扔掉手里的茶杯,冲李妙白大喊道:“你早餐是不是吃了很多盐?”
李妙白淡淡的道:“我只吃了三个包子。”
海东道:“包子很咸?”
“咸淡适中。”
“那你为什么一个劲儿的灌茶?”
“因为我发现,喝茶的确能令人平静。”
海东原地转着圈,他看李妙白无动于衷,只好一屁股坐下去,说道:“我都要急出屎来,你怎么一点不着急?”
“着急有什么用?”
“你难道不想要无情剑?”
“做梦都想。”
“你想等无情剑来找你?”
“怎么会,无情剑又不是女人。”
“那你为什么不动动你的屁股?”
“因为舒服。”
海东无话可说,他恨不得一脚把李妙白踢下楼,把他的屁股摔成八块儿。
李妙白安稳的坐着,他问海东:“你是不是用刀的?”
海东哼道:“当然。”
“那你为什么对一把剑也感兴趣,你会用?”
海东愣住,他被问住了。
他没认真思考过,他一个用刀的,为什么对一把剑感兴趣?
海东低头苦想,终于通透了,说说:“无情剑对我没用,对你有。”
“我说过,我一定要得到无情剑?”
“没说过。”
李妙白叹着气,起身,缓缓走下楼。
海东问:“你干嘛?”
“拉屎!”
···
···
无情剑在黄昏前绝不会出现。
或许在这几天时间内都不会。
因为,无情剑属于剑圣风流。
风流是无敌的存在。
他死前一定想到将来会有一天发生这种事。
但是,李妙白一定忍不过中午了。
眼前的事,永远是最重要的事。
谁能说拉屎不重要?
他走进茅房,脱了裤子,蹲下去,像个正常人一样拉屎。
无论什么人,吃下去的东西,一定会拉出去。
杀手一样,再漂亮的女人也一样。
李妙白渐入佳境,有了一泻千里的快感。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很悲伤的事。
与女人无关。
他居然没带手纸!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李妙白想哭。
他看见了立在手边的黑剑。
他又得出一个结论。
剑有时挺无用。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了咳嗽声。
那个人正在用两根手指敲击着墙面,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李妙白眉头紧锁,很不高兴,同样用两根手指敲击着墙壁。
笑声停止,那人问:“你是不是没带纸?”
李妙白冷哼道:“你带了?”
“我带了。”
李妙白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带纸?”
“因为我看着你走下来,到这里来,发现你没带纸。”
“你跟踪我?”
“这的确是个谈话的好地方。”那人笑道:“难道不是?”
李妙白苦笑着,连声道:“是,是,承你的情,能不能先把手纸给我送来?”
“那你小心了。”
那人一拳就把茅房的墙壁轰出了大洞。
透过洞口,李妙白看见了一双会笑的眼睛。
这双眼睛贴近洞口,凝视着李妙白。
李妙白还光着屁股,蹲在原地,大骂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那人笑道:“看见我,你不高兴?”
···
···
在山中城,李妙白最喜欢的人是丁雯,最不喜欢的人是毛不准。
毛不准是个男人。
三十好几,还没娶妻的男人。
这种男人是不是很不靠谱?
山中城偏偏又对这种人给予了信任。
山中城八大使之一的信使-毛不准。
他的消息比女人的月经还准。
他说有,就一定有,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他说这人是死人,这人就得死。
毛不准负责山中城消息往来,打探情报,如果没有他,山中城就是一座聋子城,瞎子城。
他靠谱的就像是起早打鸣的公鸡,被阉割的太监,把重要的情报交给他,人人放心。
见到毛不准,李妙白并不奇怪,只是讨厌。
因为毛不准属乌鸦的,很少报喜。
李妙白仍在茅厕里,他板着脸,问毛不准:“你的消息,是不是一向很准?”
毛不准眼睛溜溜一转,问道:“你想打听?”
“你知不知道张出手在哪?”
“就在谷中。”
“废话。”
“你一定找不到他。”
“但是你能。”
毛不准嘿嘿笑道:“我当然能。”
“你帮我?”
“不帮!”
李妙白笑了。
毛不准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找张出手做什么,所以我不能帮你。”
江湖上的事,果然没有毛不准不知道的。
这就是李妙白讨厌毛不准的主要原因。
毛不准看谁都像是没穿裤子,在他面前,连尚在羊水里的孩子都没有隐私可言。
李妙白沉默着。
毛不准的手从洞里伸过来,握着拳,缓缓打开,里面出现一张绢布。
绢布是命!
别人的命。
李妙白知道,新的任务来了。
他困惑的望着毛不准,很久后,问道:“其他人都很忙?”
毛不准道:“他们不忙,有些已经在山中城泡了三个月的温泉,有一个秋天前结了婚,夫妻俩天天关着门,研究生孩子。有个生了孩子,正学做父亲,有个失恋了,喝了半个月酒。”
李妙白无奈的苦笑。
他离开山中城已有一年。
毛不准掂了掂手,说道:“你能不能先把东西接过去?”
李妙白犹豫着,不能不接,不想接。
“这是城主的意思。”
李妙白只好接。
李妙白没有立即打开,他问毛不准:“城主近来可好?”
“不好!”
“不好?”
“他总是提起你,看来,有点想你。”
李妙白的脑中立即出现一个英俊威武的中年男人。
他正是山中城城主。
一个魅力无限的男人。
他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像最高的山峰一样巍峨,像飞升的神,无所不能。
李妙白对山中城主的钦佩,已经到了双膝跪地的程度。
如果江湖中还有一个能让李妙白乖乖听话的人,这个人不是女人,而是山中城主。
李妙白打开绢布,看见了三个字。
无情剑。
李妙白微微一怔,道:“城主也要无情剑?”
毛不准道:“你猜不到?”
“他好像用不到。”
到了山中城主那种武功,已不需要剑。
剑术的最高境界是神。
无剑,无敌。
李妙白还差的远,十万八千里。
“用得到。”
“用他做什么?”
“止杀。”毛不准淡淡的道:“无情剑会让很多人打破脑袋,致使江湖大乱,出现很多寡妇,唯有山中城可以化解。”
“有道理。”
毛不准道:“这么多山中人里,城主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他完全信任你。”
“有道理。”
“所以,你必须要得到无情剑!”
“有道理。”
“道理是说给有心人听的。”
李妙白怔道:“我无心?”
“你的心好像并不完全在无情剑上。”
“很有道理。”
“所以,我不能让你找到张出手。”
“太有道理了。”
毛不准站起来,说道:“如果你没其他事,我要走了。”
“有事!”
“请说。”
“你不帮我找张出手,能不能让张出手来找我?”
毛不准愣住,他又蹲下去,凝视着李妙白的眼睛。
他发现了一种伤。
好不了的伤。
“可以。”毛不准用强调的口吻说:“我只是不帮你找张出手,我可以让张出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