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城地处中州南部,往南再走三百里,就是分隔九州的大海。三圣宗就是整个中州南部的主宰,而此时,在三圣宗那宛如仙境的山门口,大将田横勒马而立,在他身后,是三万重甲精锐,山门上空,还有五位天人悬空而立。已经跻身八品金身境的姜桓,一身银甲,手持一柄古剑,一步一步踏入这个中州武林圣地的大门。数千名弟子,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唯有已经跌境的皇甫月,手持弯刀“月华”,怡然不惧的站在姜桓前进的道路上。
三圣宗内,门中闭死关的宗门老祖都被叫醒,齐聚三圣殿中。三圣像下,天下十大宗师第七位的三圣宗宗主皇甫禹,恭恭敬敬的敬上三柱清香。前几日,宗门中有两位天人长老,突然暴起偷袭,让毫无防备的大宗师皇甫禹,硬生生抗下两位天人的全力一击,虽然他最终轰杀了两位长老,但自己也受伤不轻,直到现在,仍然气息阻塞,无法发挥全力。皇甫禹转过身看着殿内上百位三圣宗中高层,这里的每一个人,最低都是七品武胎境,四位破关而出的宗门老祖,更是浸淫天人境上百年的资深天人,加上还剩下的三位长老,三圣宗有八位天人。
对于江湖势力来说,这般底蕴,不可谓不强大。可今天,面对表面上是定军门,实际却是大齐余孽的数万大军,皇甫禹看不到丝毫希望。定军门赶到这的天人,明面上就有六位,而且与三圣宗那四位早已气血枯败的老祖不同的是,定军门的六位天人,都是正直壮年,一身战力,处于巅峰。这六人就能轻易牵制己方八位天人,而剩下的门人,在那三万重甲精锐面前,又有多少抵抗之力?
江湖武夫,一对一厮杀自然不惧军队士卒,但论起战场冲锋,在那配合严密的军阵之下,江湖武夫的厮杀能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虽然他们同样有合击之术,但合击术的宗旨,仍然还是捉对厮杀,并不适合战场冲锋。军队军人可令行禁止,数万大军之力几乎拧成一股,攻、防具无破绽。这也是为何王朝军队士卒明明修为大多不强,但却能压得整座江湖无法抬头的根本原因。
皇甫月拔出弯刀,看着气势如虹的姜桓,丝毫不惧。虽然曾跌境成五品,如今也不过是重回六品,面对八品的姜桓毫无胜算。但作为曾经潜龙榜前五的绝世天骄,心中那股有我无敌的武者意志,才是他真正区别与普通武者的本质。皇甫月运转真气,鼓荡的气机,搅起一方风云异动,他已心存死志,既然不可避免,那他也一定要死在所有人前面,因为,他是三圣宗的大师兄,是宗主之位唯一的传人。
姜桓看着站在所有人前面的皇甫月,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敬意,潜龙第五的名号他自然听过,只是没想到,在跌落境界之后,依旧没有丢掉那份绝顶天骄的气度。
“皇甫兄,你占据潜龙榜多年,我一直对你心怀敬佩,如今我定军门一统中州,乃是大势所趋。如果皇甫兄能就此放下兵刃,罢手言和,我能保证,你三圣宗依旧还是中州武林霸主。”
皇甫月嗤笑一声道:
“千年前的大齐,是何等雄霸天下的气度,怎么?在地下躲久了,真变成老鼠了?”
听着皇甫月赤裸裸的讽刺,姜桓并未发怒,只是摇摇头叹息道:
“原本还想,等皇甫兄重回潜龙榜那天,将会是何等风采,现在看来,应该是等不到了。”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姜桓便已化作一道银光,手中古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劈下。只是当剑芒劈在皇甫月身前一尺时,一道从天而降的刀光挡住了这气势恢宏的一击。一声巨响,汉白玉铺就的地面碎成蛛网一般向姜桓这边崩碎,整个三圣宗山门内的广场,都产生强烈的抖动。姜桓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田横飞身而起,轻轻接住姜桓,他自然看得出,那道刀光蕴含的力量,并不足以伤害姜桓。九条灵鱼塑造而成的绝世金身,距离天人体魄也就一步之遥,这也让姜桓一身战力虽不如天人,但却远高于寻常八品金身境。而且其潜力之深,武道根基之厚,在当今年轻一辈中,已经不输任何人。泰阿古剑所蕴涵的大齐千年气运,已经与姜桓合二为一,虽然没有拿到陨仙地的武神传承,但他未来的成就,必定能力压同代,站在最巅峰。
刀光散去,皇甫月已不见踪影,田横一步踏出,整座三圣峰,地动山摇。
“皇甫禹,本帅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奉上三圣秘典,否则,鸡犬不留。”
田横的声音,裹挟着磅礴的天人真气,传遍三圣峰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山脚下那座巍峨的三圣古城中,都听到这宛如雷鸣般的话语。早已被定军门占领的三圣古城中,那些原居民一个个胆战心惊,三圣宗在他们心目中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天,三圣宗的宗主,更是那天庭的主宰,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
皇甫月被一道刀光席卷,落到了三圣殿中,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压迫感,他已明白,方才出手的人正是自己的师父。
皇甫月皱着眉头,单膝跪地道:
“师父,为何要救我?不战而退,弟子宁死不愿。”
皇甫禹叹息一声,走到皇甫月身前,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死有何难?你身为宗门圣子,肩负宗门传承重任,岂可轻言生死?”
皇甫月心有不甘,如果在秘境中他不曾被那黑袍人偷袭,不曾越境施展鬼神三绝式,他如今也不会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皇甫禹不管皇甫月在想什么,他上前一步,看着大殿中一众宗门高层道:
“诸位,煽情的话我就不说了,今日之劫,已非我等所能抵抗。我只想问一句,尔等是愿意做那不屈的亡魂,还是将来必定荣华富贵的走狗?”
殿中一百多人,默不作声,唯有那一双双坚毅的眼神在告诉皇甫禹,他们那誓死不降的信念。
皇甫禹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和一方古印,递到皇甫月面前。作为三圣宗唯一的传人,自然明白这两样东西代表着什么。那枚玉简,记载了三圣宗至高传承《三圣秘典》,历代唯有宗主方可修行参悟,而那枚古印,则代表着宗主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皇甫月看着师父手中的两样东西,立即就明白他的用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眼通红地说道:
“不,不,不师父,我不走,若是宗门被灭,我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皇甫禹目光犀利地盯着皇甫月,以从来没有过的严厉语气说道:
“混账,你以为英勇战死就是对宗门尽忠了吗?死有何难?难的是将我三圣宗千年传承继承下去。”
皇甫禹停顿片刻,看着倔强地与自己对视的皇甫月,心头微微酸涩。这个他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天资卓越,在三圣宗数百年历史上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这么多年,与他名为师徒,实为父子。他又怎么忍心让刚刚经历过大难的爱徒,独自一人去承受这份天大的压力?可如今为了三圣宗传承不灭,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月儿,三圣宗千年传承,全系你一人之身,今后,要辛苦你了。”
皇甫月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他环顾一周,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期望的眼神,就像一柄柄利剑,仿佛要撕裂他的灵魂。他重重的跪倒在地,向着皇甫禹磕了三个响头,又面对这群往日里对他照顾有加的师门长辈们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接过玉简和古印,头也不回地往大殿后门走去,两位天人长老同样对着一众同门深深作揖拜别,他们将会拼死带着皇甫月从后山冲出包围圈。
看着他们离开后,皇甫禹抬手一招,那柄架在三圣祖师像前的镇派名刀“锟铻”,呛啷一声飞出刀鞘,稳稳地落在皇甫禹手中,他伸手轻抚手中佩刀,早已记不清上一次出鞘是何时了,刀身蕴含的充沛刀气,已经澎湃不已。皇甫禹轻声呢喃“老伙计,今日就让你饮足鲜血。”殿中众人,纷纷拔出佩剑佩刀,一时间,殿内刀光如水,剑气如霜。
皇甫禹抬头笑道:“诸位,可愿随我赴死?”
殿内众人齐吼“杀”
无匹的劲气掀翻了大殿的屋顶,近百位高手飞身而出,向着数万大军冲杀过去。
皇甫禹悬空而立,望向田横,嗤笑道:
“今日就算你能亡我三圣宗,可就凭你,杀得了我吗?”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忽的传来另一个声音。
“那加上我呢?”
皇甫禹随声望去,面色一惊。
“玄凤?你竟是定军门人。”
一道身影化虹而来,立在田横身边,身为主帅的田横却向他颔首行礼,来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田横转头望向皇甫禹,冷哼一声,身形瞬间拔地而起,口中吐出一个“杀”字,另外五位悬停已久的天人,顿时化作五道流光,迎上三圣宗那几位天人。那为名为玄凤的男子与田横一同腾飞而起,围住了皇甫禹。地面上,三万大军面对冲杀而来的三圣宗弟子,军阵丝毫不乱。随着将领一声令下,等在盾牌兵身后的弓箭手,同时松开了弓弦,铺天盖地的特制飞箭如暴雨般落下,仅仅一轮攒射,数千名弟子中四品以下境界的弟子便死伤大片。就算是四品、五品的弟子,也有些被射穿了护体真气,唯有六品以上的弟子,才能勉强硬抗箭雨。还不等这些宗门弟子回过神,第二轮攒射又接踵而至,两轮箭雨之间,仅仅只差两息而已。成片的四品弟子倒下,其中有些被射中要害的五品弟子也倒地不起。三圣宗一众七品以上的高层,看着如同麦子一般倒下的后辈弟子们,一个个目眦欲裂,然后奋不顾身地冲向大军。
······
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江湖武夫面对成建制的万人正规军,除非是天人境,否则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那引以为傲的护体真气,面对军中弓箭手的万箭齐发,同样脆弱如纸一般。江湖武夫杀力惊人,但在配合无间的重甲军阵中那如潮水一般毫无间隙地进攻下,根本没有停息换气的机会。一口真气用尽,迎接他们的就是被砍成肉泥的下场。江湖武夫那看似刀枪不入的体魄,失去了真气的支撑,又被特制战刀针对,一样也会血溅一地。何况军中也并不乏五六品以上的高手。
一场大战,三圣峰被打成一片废墟,方圆数十里的山峰都被打碎,那是几位天人交战的战场,特别是田横、玄鸟与皇甫禹的对战,漫天的刀光和戟影激烈碰撞,三人周边一千丈之内,所有山石草木,全都被打成齑粉。三人之间的战斗直到地面上三圣宗弟子死绝都未曾结束。皇甫禹虽然身受重伤,但一身战力依旧强悍,到最后,三圣宗其他几位天人纷纷战死,定军门除田横二人之外的五位天人,仅仅只是一重一轻两人负伤。剩余的三个天人加入了围剿皇甫禹的战局,转战数百里,皇甫禹斩杀数千重甲士卒后力竭而亡。
三圣宗上下,果真如田横所说,鸡犬不留,称霸中州近千年的庞然大物,就此灰飞烟灭。
皇甫月在两位天人的保护下杀出包围圈,岂知,在这包围圈外,竟然还有四位天人守株待兔。三圣宗一位长老留下断后,另一位长老不顾代价地带着皇甫月极速飞行。逃亡半个月后,还是被定军门的天人追上。三圣宗长老引开追兵,给皇甫月争取来一线生机,他自己却被斩杀于中州南部边境。追杀途中,他曾钻入平民村落,想要借此让追来的天人心存顾虑,好借机逃生,不曾想,那位追来的天人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刀斩杀了一村的平民,正是那一刀,让心存侥幸的他伤了心脉,彻底失去了逃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