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雷利平请了一个四十几岁、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家庭教师给云静上数学课。这是一个非常严厉的有点变态的单身女老师。云静一点都不喜欢她。
随后,雷利平把自己的父母亲都请过来了。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看守、监督云静,不让她到外面去玩。
云兵回来后,跟雷利平吵了一架。他虽然对雷利平很不满意,但终究没有跟她对着干。她的父母力气那么大,就算把自己父母叫过来,又能怎样?云兵几乎每天都要上班,而雷利平早就把工作辞掉了。她除了出去买东西,大部分时间是待在家里,陪云静复习,云兵哪里斗得过她!
云静想出去放松一下,但她没有这个自由。她现在就像坐牢一样,看不到朝阳,看不到希望,每天面对着四张毫无表情的老脸,看着那些复杂抽象的数学题,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她恨母亲,恨数学老师,更恨那些每天折磨她,让她大把脱发的难得要死的数学题。
云静心想,我喜欢的专业,母亲不让我读;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我不喜欢的人,偏偏强奸了我。我的生活这么悲惨,就算考上大学了,又能怎样?我不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能跟自己喜欢的朋友一块去玩,不能去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每天除了做题还是做题,没有自由,没有快乐,这种单调无味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云静想明白了,人生只有苦,没有乐。既然活着这么痛苦,那就去死吧。死了就不用做讨厌的数学题了,死了我就可以重新投胎,去好的家庭生活。就算变成了猪,也比现在的生活快乐。
半个月后的一天,雷利平出去买东西了。下午,窗外乌云密布,狂风呼啸,雷声滚滚,阴沉的天空就像一口倒扣的黑锅。云静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她再也不想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于是拿起笔写了一封简短的遗书……
傍晚,雷利平回来了。她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的父亲和母亲正在客厅打牌,丝毫没有察觉到书房里发生的一切。雷利平冲进书房,发现云静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她惊慌地喊道:“云静,云静,你醒醒……”然而,云静再也醒不过来了。
雷利平赶紧打电话叫了一辆救护车。她的父母问道:“云静怎么了?”
雷利平吼道:“怎么了,她自杀了!你们两个老不死,就知道打牌,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雷利平把云静抱到车上。随后,云兵、雷利平和四个老人都到了医院。云兵哭着说道:“医生,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云静,我给你磕头了。”说着跪在地上,向医生磕了三个响头。
雷利平流着泪说道:“医生,我的血是O型血,你赶快给她输血吧。”
医生说:“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半小时后,医生说:“云静失血过多,心脏已停止跳动,你们回去给她料理后事吧。”
雷利平问:“什么,我的女儿已经死了?”
医生说:“是的,她已经死了。”
雷利平突然嚎啕大哭:“云静,只要再熬一年,你就能上大学的。你为什么要自杀?你是爸爸妈妈最爱的人,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你就这样走了,我们怎么办?……”
云兵老泪纵横地哭道:“云静,爸爸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温馨幸福的家,没有给你提供一个快乐的学习环境,没有给你一个良好的家庭教育。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四个老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雷利平回家后,到女儿的书房看了一下,发现桌子上有一张字条。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云静的遗书。
雷利平看着女儿的遗书,泪如雨下。她哭着说道:“云静,妈妈不应该强迫你做数学题,不应该强迫你报金融学专业。云静,妈妈知道错了,妈妈对不起你。你是我害死的,我是个罪人……”
云兵边看边流泪。他拿着遗书,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只觉悲从中来,痛不可抑。他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女儿的欢声笑语了。
过了几天,云兵把离婚协议递到雷利平面前,道:“我们离婚吧。女儿也没了,我跟你在一起生活也没什么意思。我想明白了,我们俩性格不合。与其互相折磨,还不如彻底解脱,重新生活。”
雷利平听到丈夫说离婚,不免有些伤感。她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两人签字后,第二天就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冬天,理思科要整天开着空调,牛大柳说:“为了节省一点电费,空调每天只开两小时。”
理思科说:“这么冷的天,开两小时怎么行?”
牛大柳吼道:“我说行就行!你每天出去运动一下,就不冷了。另外,你赶紧找份工作,别整天窝在家里。”
夏天,牛大柳一回到家里,就把空调打开。理思科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说:“牛大柳,空调开两小时就行了,整天都开着容易得空调病。”
牛大柳说:“水电费是我交的,我爱开几小时就开几小时,你管得着吗?”
理思科冷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跑到外面晒太阳。
牛大柳和理思科吵架越来越频繁了。两人都觉得对方太自私,都觉得对方不爱自己,于是决定和平分手。牛大柳说:“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习惯相差太大了,我们还是分手吧。以后,我找我的小鲜肉,你也可以去找你喜欢的女人。怎么样?”
理思科平静地说:“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岂有不同意之理。分手就分手,大不了从头再来一次……”
八月中旬,理思科只剩下八百多块钱,他现在再也租不起房子了。房东说,“理思科,该交房租了。”理思科说,“好的。”他准备再去找一下工作,于是直接跑到培训公司去面试。
理思科问:“校长,你好!请问你们招副校长吗?”
校长说:“不招,所有的管理都不招了,现在我们要裁员。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理思科跑到另一家培训机构,问道:“校长,请问你们招数学老师吗?”
校长说:“现在教育部门发布了双减政策,以后所有的文化课培训都要取消,教育培训行业已变成夕阳产业。下学期,公司马上要转型,准备做艺术、体育类和线上教育培训,所以,我们现在不招文化科目的老师。”
理思科不死心,又去了一家培训机构。校长说:“现在大部分教育培训机构都倒闭了,我们也马上就要关门了。现在很多老师都去了学校,你可以去学校看看。”
理思科这下彻底死心了。他心想,既然我在城市混不下去了,那就去农村吧。
理思科决定离开东洲,于是开始处理宿舍里的东西。房东跑过来,说:“合同已经到期了,你要续租就赶快交房租。”
理思科说:“我不租了。”
房东说:“那你今天晚上赶快搬走。明天有人要过来看房。”
理思科说:“我东西这么多,有些东西还要卖掉,你总得给我一天时间吧。”
房东恶狠狠地说:“一天三十块。要是你明天晚上还没有搬走,那我就过来把你的东西扔出去。”
理思科道:“好的,我会尽快的。”
房东说:“其实你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谁会买你的破烂?!”
第二天,理思科拉着行李箱坐火车离开了东洲,去了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晚上,文曼下班后,对夏菲说:“夏菲,今晚我们去以前上班的地方看一下吧,顺便到那边吃个夜宵。”
夏菲说:“好,我也想去那边看一下。”
两人把电瓶车停在附近,然后手牵手来到海乐教育总部校区。他们并没有进校区,因为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大门也上锁了,他们根本进不去。
文曼站在门口看着这幢他们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六年多的大楼,感慨万千。过去的一幕幕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他曾经奋斗过的地方如今已成了一片废墟,同事、朋友、老师、学生各奔东西,扩张、辉煌、争斗、失败,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
文曼叹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教培机构倒闭了,几家欢乐几家愁。学生终于减负了,老师将何去何从。”
夏菲笑道:“培训机构太多,老师太多,那是失败的教育。学科老师失业是不可避免的。教育的严冬即将过去,春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两人决定去吃点夜宵,于是向马路对面走去。
“炒面、炒饭、炒河粉,15块钱一份,便宜卖啦。瞧一瞧,看一看。本人的拿手绝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附近传过来。
文曼、夏菲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马胜龙。文曼惊讶地问道:“马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卖夜宵?”
马胜龙笑道:“我现在不是老师了,海乐教育公司倒闭了,我不在这里卖夜宵又能干啥?——你们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夏菲微笑道:“那不行,你卖夜宵多辛苦啊。”
文曼笑道:“对,还是我请客吧。给我们来两份炒河粉。马老师,你自己也来一份。”
马胜龙笑道:“好。”
过了一会儿,夜宵做好了,三人边吃边聊。马胜龙说:“现在,百分树教育、全优才教育、纵横教育……全都倒闭了。教育培训公司不转型就是死路一条。对面一条路过去,所有的房子都要拆掉。”
夏菲问:“为什么?”
马胜龙说:“听说这条路要建地铁,估计明年就要开工了。对面可能要建商场。”
文曼问道:“马老师,你卖夜宵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马胜龙笑道:“现在你们可以叫我马老板。我一个月能赚一万块钱吧。比以前的工作是差了一点,但是没办法呀。”
文曼说:“天才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正在招聘老师。你是经济学研究生,又做过咨询师、校长,所以去天才大学当老师或者做招生工作,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马胜龙问:“你怎么知道天才大学正在招老师?难道你去面试过了?”
文曼笑道:“对,我早就在那边当老师了。天才大学老师的月薪基本上都在三万以上。”
马胜龙说:“工资这么高,明天我就去面试。”
过了一会儿,马胜龙问:“你们自己开公司了吗?”
文曼说:“我和夏菲一起开了一家公司,叫夏文艺术教育公司。”
马胜龙笑道:“哦,那挺好的。夏菲,你和文老师什么时候结婚?”
夏菲微笑道:“九月份。到时候你要过来喝喜酒哦。”
马胜龙笑道:“好,我一定过去。”
第二天,马胜龙通过了面试。此后,她白天在天才大学从事招生和教学工作,晚上就出来卖夜宵。